冬末春初,刚割的芦苇只剩了齐地高的硬杆子,破败腐烂的陪着那灰土土黄澄澄的河水,一天一天的路过,总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而等到柳叶抽芽,走过岸边的你会突然感觉到满眼的绿意盖满那污泥,初见到脚踝,再见已到膝盖,第三次都已能探出河岸,偷瞧着匆忙路过的行人,是否还是那般始终如一。
这前后强烈的反差对比,也不过一周的时间而已,生命总是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悄悄用力生长,一如人内心的那些念想。起初只是一个掉落的线头,孤孤单单薄的要飘走,指尖一捻轻轻一扯的功夫,再低头时,脚下却已是一箩筐纠缠无序的线团了。
颜忆云轻轻转了一下指尖里的绿枝,微风乍起,毛绒绒的蒲公英小球就瞬间四散了开来,周围立马升起了白色的云雾,种子们随风飘逝,转瞬间就只留下些光秃秃的枝干了。
“你说……离开是幸还是不幸那?”她对着手里的枝干呢喃着,枝头还挂着几珠没来及飘走的落单者,伸着爪子够着微风还在努力。
草丛边的大黄狗歪着头哼唧了一声,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又在地上搓搓前爪,抖抖耳朵趴了回去,只是还不忘敬业的守着她。
颜忆云那没什么气色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笑容,颇有些释然,她将那没离开的小绒毛一根一根拔了下来,一口气吹散开去。
风在吹,裙角在摆动,身后的那句话也消散在了风里,只说与了这山花听。
天气越来越凉了,她收紧了风衣,跟着那大黄狗向不远处朝她招手的妇人走去。
刚推开木门,一股淋过水的土味扑面而来,这熟悉的味道,瞬间把她拉回到了小时候。
以前的院子没有铺水泥,都是砖路,每次扫完地,颜忆云都会被逼着抱着那硕大的搪瓷脸盆,一路磨蹭蹭的撒过去,总会在她偷偷想要耍个心眼一盆全踢翻的时候,有个洪亮的嗓音在她身后扬着扫把头,冲她喊着,“皮又痒了不是,别给我洗街”。
“怎么,你那手是要留着抓鹰不成!”
她只是病好了以后特别怕水,可外婆却从不把她的胆怯当回事,每次都说她偷懒。
现在想想,心里只留无限的感恩。
“姑娘?”
“姑娘……”
从回忆里掉了出来,对面的那妇人表情有些尴尬,正拿着自己的围裙擦着屋子中央的桌面。颜忆云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门口,无意识的用手指挡着鼻子。
“今天打扫的匆忙了些,姑娘你别嫌弃啊,”说完那妇人走到窗边,将窗户又支大了些,新鲜的空气挤了进来,稀释了不少土味儿。
“先生最近来的少了,不过这里我们每天都打扫的,不脏。”
颜忆云为自己的失神略感抱歉,立刻收回了那手,冲她笑了笑,“没有,李婶,您误会了,我刚才吸进去个蒲公英,有些鼻痒。”
“您别忙活了,我就随便坐坐。”
“哎哎,那你有什么需要的,就门口喊我哈~别客气~”
不多说,不打听,不好奇,不强制唠嗑,这儿的人还真是令人舒畅。
颜忆云无聊的拨了拨拖盘里的香,一不小心下手重了,划劈了那朵祥云。
等待,又是一个等待,她好像一直都在等。
这是一个酒庄,解雨臣偶尔会来歇歇脚,挑几瓶好酒自饮或者送朋友。平时就李叔和李婶看护着,再加两条狗,没什么特别也不怎么起眼。
后面这两句阿远说的时候,颜忆云总觉得形容她自己也很合适,这个地方配她也正好。
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特别敏感,还容易走神,颜忆云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桌上的棋子,心说是不是自己最近身体太差了,才会这样,还是说心情太糟……
本以为心里压了这么多事情,她会思绪繁杂的心神不定,等待的时光里像河豚那样一点一点把气鼓起来。谁知,不过片刻,颜忆云就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
沙沙的树叶挤挤攘攘的,打着旋儿落在了水面上,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芦苇荡中一个黑影悄悄深吸一口气,没进了水里。涟漪拍打在了岸边的木桩上,“咕叽”一声,融进了这夏夜的昆虫协奏曲里。没多时,水面又恢复了平静,远处楼上放哨的人,根本没看出什么端倪来,随便眺望了四周一眼,就又躺回了那靠椅上,无聊的转了转手里的钥匙串,心里开始盘算今晚夜巡该从哪边开始比较好。
另一边的秀秀弓着后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腕,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用手使劲撑了一下地面,后背发力的弹了起身。
“怎么样?”,她朝还仰面躺在地上的林修问到,语气虽说不那么亲昵,但表情还是开始带了些关切的。
“没……没什么问题,”林修捂着一侧的胳膊回到,趁秀秀转头查看那石山时,悄悄的活动了一下手腕,疼的他呲着嘴,只是秀秀再转头回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常态。
“那去看看,”秀秀朝左边刚刚突出来的石灯说到。
只是左瞧右瞧了半天,秀秀是真没看出来这机关到底怎么打开来。
真是后悔,她轻跺了一脚,小脸写满懊恼,小时候怎么没多学点这方面的技巧,现在也不用在这着急。
“这儿的老板,也太没有诚意了吧,我可是出了大价钱的!”
心里不痛快,嘴里就开始了吐槽,秀秀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心情十分不爽的靠在了身后的门上。
谁知无心的抱怨,却还被人认真回应了,她身后突然响起了回话,吓得林修不自觉的往后一躲,贴在了那石山上。
“主人位尊,多有不便,还请谅解。”
不待她们搭话,门外的侍者又继续说到,“能走进这扇门的人,所求皆难事,结果全看自己本事,我们主人,也不是花钱就能请的动的。”
秀秀这次倒是真让林修意外不已,本以为她会回呛几句,谁知她却认真的找起了机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