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朝阳尽情肆意的挥洒着它的光芒,将整个北平城照亮。
初秋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天边一片绯红,天空中还时不时有飞鸟低速略过。
如此美丽的朝霞,却仿佛是用鲜血浸染的,诺大的一个城池,氛围寂静到恐怖,绯色的光芒下,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三十九师兵败,包括师长谢庭州在内的五千余人,全部殉国,前线失守,北平城沦陷。
城内人人自危,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得知消息立马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可绝大部分的百姓都没有背景,也没有钱,就算是想要跑路也毫无他法,只能苦守着自家门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心中揣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自己不要成为东瀛人手下的亡魂。
平日里热闹的街巷在此刻变得格外的冷清,长长的道路上看不到一个活物都影子,就连风都好似已经倦怠,漫不经心的,卷着地上飘零的树叶。
一片死寂中,浩浩荡荡的东瀛士兵排着队,从大东门踏入了北平城。
东瀛人作恶多端,烧杀抢掠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不胜凡几,因此,几乎是家家户户全部都紧闭着门窗。
不过却也有一些胆子大一点的,门窗上面露个细小的缝隙,眯着眼睛,透过那条缝,观察着外面的东瀛人。
平川大佐亲自带着人来迎接东瀛的士兵们进城,他身后还跟着不少的夏国人,基本上全部都是北平城商会的成员,里面有沈听肆这具身体的父亲傅烆,也有傅云禾的前公公盛父,还有乐倾川的父亲乐父。
而这其中,傅烆已然是北平商会的会长了。
这些士兵全部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浑身都充满着肃杀之气,有的士兵还未曾来得及换洗衣服,土黄色的军装上面还沾染着氧化了的黑褐色的血迹。
那一件件布满鲜血的衣服,全部都是他们屠杀夏国军队的证明。
为首的一人脸上带着一条刀疤,疤痕贯穿了他的左半张脸,看起来格外的狰狞,但他却丝毫没有隐藏的意图,是大大方方的将这道疤痕袒露出来。
——只因这是他荣誉的证明。
这道疤,是三十九师的师长谢庭州临死前拼死反扑所致,但他终究也只不过是留下了一道疤痕而已,根本改变不了东瀛人彻底占领北平的事实。
“平川君,许久不见了,”刀疤男笑意盈盈地向着平川大佐打招呼,“近来可好?”
平川大佐也是满面笑容,“相当不错,不过还是终究比不上佐藤大佐君意气风发了。”
“哪里哪里?”佐藤大佐摆了摆手,“我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粗人罢了,如何能与平川军相较量?”
“佐藤大佐君真是谦虚,”平川大佐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声,“只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我们就里面请吧。”
虽是笑着,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反而带着浓浓的警惕之色。
毕竟,佐藤大佐手里带着的,可全部都是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兵,虽说从今往后,北平是由他和佐藤大佐二人共治,两个人的军衔也是旗鼓相当。
可在手下士兵的数量上,平川大佐就是落了下风了。
他原本在北平是说一不二的,如今却要将自己的权利分出去一半,他又怎会心甘情愿?
两个人看似在叙旧,实际上看不见的战争早已经启动。
佐藤大佐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平川大佐身后的一群人,“平川君不向我介绍介绍吗?”
平川大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装都快要装不下去。
这是一来就想要挖他手里的人啊?
可银川大佐也无法不给佐藤大佐面子,强忍着不耐一一介绍过去,轮到沈听肆的时候还着重介绍了一番,“这位是傅青隐傅君,现在任翻译一职,可是帮了我不少的忙呢。”
沈听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佐藤君,初次见面,还请多多指教。”
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主角团三人正愤愤不平地盯着这一幕。
三个月前沈听肆侮辱陈尽忠头颅的一幕,仿佛还在他们眼前浮现,此时,他又在东瀛的军官面前,奴颜谄媚!
“傅!青!隐!”温承松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指甲都几乎快要掐进肉里,“傅青隐”这三个字被他一字一顿的喊出来,恨不得将其嚼碎在唇齿间,“我终有一天,要让他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国家危难时刻,就算不怀着满腔的热血,抛弃生命,挺身而出,蝇营狗苟,草草一生也不是不可。
毕竟选择明哲保身的大有人在。
可他却偏偏要选择叛国!
将屠刀握在手中,让刀尖对准自己的同胞,下手毫不犹豫,比谁都狠戾。
如此行径,比之那东瀛人还要可恶千千万万倍!
乐倾川的目光如刀,像是要深深的扎进沈听肆的灵魂深处,“就暂且让他先得意着吧。”
北平沦陷,东瀛士兵进城,负责他们的陈老师也已经牺牲,几日之前,组织上面传来了撤离的任务。
让他们放弃北平,南下去根据地。
虽然那个时候三十九师还没有全军覆没,可守不住,却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中既定的事实。
三十九师也接到了撤离的任务,可这只素来将军令当作天一样的队伍,却选择了无视命令,选择了坚守阵地到最后一刻。
他们自然是可以安稳撤离的,这样能够保下绝大部分战士的命,可一旦他们撤离,那么他们身后北平的百姓们就再也没有了被保护的力量。
只要他们能够多杀一个东瀛人,他们背后的百姓就能够多一份安全。
三十九师五千余人,在没有重型机枪,没有足够的武器的情况下,和佐藤大佐手下的东瀛士兵们血战了七天七夜,将对方两万多的队伍杀到了不到一万。
即便竭尽所能,也未能阻止北平沦陷的步伐。
可他们,虽死犹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葬沙场,儿女殉江山。
这本该是应当刻在夏古人骨子里的诗句,却偏偏有人贪生怕死,做那奸邪之辈。
其他的同胞们早已经离开了,温承松三人依旧留在这里,除了想要邀请沈先生去南方以外,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要好好的将傅青隐在东瀛人面前奴颜谄媚的瞬间记在心间。
他们不能因为去了南方投入到前线的战争里,就将这个狗贼所做的一切忘却了。
他们会回来,带着胜利回来,将所有叛国的奸贼,处死在百姓的面前!
方槿闭了闭眼睛,将所有的酸涩都压在心底,“走吧,我们去等沈先生。”
——
为了迎接佐藤大佐的到来,东瀛人举办了格外盛大的宴会。
全北平城最好的厨子,最漂亮的伶人,最有钱的商户,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
平川大佐算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人,他对待反抗党的手段虽然残忍,但他却并不弑杀,而且极其维护东瀛人的面子,对待上街游行的学生们,也只是把他们抓起来,关上一段时间就会放出去。
可才来到这里的佐藤大佐,却是一个极度的激进分子。
他最为信奉的就是谁不服就杀谁。
拿在手里的那把枪挨个在参与宴会的夏国人头顶上都抵了抵,“从现在开始,这个北平城就是我和平川君说了算,若是有任何人不服气,那就别怪我手里的枪会走火。”
“明白吗?!”
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直接随手就击毙了一个伺候在旁边的小丫鬟。
如此的直接迅速,就连沈听肆都未曾反应过来。
那名小丫鬟的胸口瞬间氤氲起了一片湿润的血色,她都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人就已经颓然倒地。
她拼命地瞪大了双眼,想要看一看就这般残忍对她动手的人。
可那凶手却连半分眼神都吝啬给她,冰冷的目光扫视过一圈的人,“看到了吗?”
“不听话,就是这种下场!”
很快的,就有人将不知生死的小丫鬟给拖了下去。
如此一幕惊得参与宴会的所有人,都立马变得格外小心谨慎了起来,唯恐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得罪了佐藤大佐,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又过了一会,沈听肆借口上厕所出了宴会厅,外面几乎是五步一个哨岗,到处都是东瀛的士兵。
沈听肆寻着地上的拖痕在一个废弃的枯井里面找到了小丫鬟的尸体。
她就那样静静地蜷缩在井底,已然彻底的没了气息。
【宿主,她已经死了,】9999小声的陈述着这个残忍的事实,【你要快点儿回去,不然引起东瀛人的怀疑就不好了。】
沈听肆轻轻点头,【嗯。】
随后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宴会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傅烆和沈听肆并排往外走。
冷不丁的,傅烆出了声,“这个佐藤……你怎么看?”
沈听肆脚步未停,缓缓吐露出几个字眼,“阴狠嗜杀,是个硬茬。”
傅烆沉沉叹了一口气,一向在所有人面前都挺直的脊背却微微塌陷了下来,看不到一丝一毫他作为前朝贵族后裔的高傲。
“我想把你娘和妹妹她们都送到南方去。”
沉默了一会,傅烆缓缓说道,“她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满大街都是东瀛的士兵,你的几个妹妹又容貌姣好,若是万一被他们看上……”
傅烆的话未说完,但沈听肆也明白他的意思。
那么多的东瀛士兵从战场上下来,急需寻找一些女子发泄,一旦被他们抓住,那可就不是被一两个人侵犯那么简单。
唯一能够保护她们的办法,就是将她们远远的送离了去。
傅烆曾经最是信奉家和万事兴,无论如何都要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待在一起。
可刚才在宴会上看到佐藤大佐的行为后,他便彻底的将这个想法抛到了脑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