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洵望来了,若能与他交好,或许能借此拜入凌云宗。”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庭中,手指漫不经心地拂着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
“我从未见过他,只在字纸与传言里,听别人说他风姿如何。”
应是雪想起那日,他被父亲召见。
他故意模仿那人,连名字的读音都一字不差地照搬。
这可谓是风险极大的一招,可他说完抬头,看见父亲眼中那道短暂而炽热的光,他就知道成功了。
从那以后,庶子之身摇身一变,成了应家风头无两的少主。
“这些年我做的一切,练剑、修行、说话的方式,甚至住的地方的摆设,都是在模仿他。”
贺执事听得脊背发凉:“少主……”
“我愿意。”应是雪捏住海棠花蕊,轻轻一扭。
花瓣簌簌落下。
“只要我活着,就没人会记得他是谁。”
就可以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堂而皇之穿着他穿过的衣服,走他未能走完的路,把他想拥有的一切握在手里。
“你看,如今提起应家少主,大家只知道应是雪。”
他转头,看向贺执事,轻轻笑了:
“这样很好,不是吗?”
贺执事低垂着头,脑子转了又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他听见应是雪疑惑道:“按时间推算,江洵望怎么还没来?”
“属下这就去问。”贺执事连忙拱手。
这时,侍女跌跌撞撞地奔进院中,神色惊惶,声音发颤:
“少……少主不好了!”
应是雪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妙:“何事?”
“江,江!江公子,和应梁少爷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
-
一炷香前。
应拭雪和侍女走在院中,脚步一顿。
风拂过耳畔鬓发,带来一阵他最熟悉的血腥味。
他侧头看去。
两个小厮拖着一名遍体鳞伤的仆人,几个应家子弟懒洋洋地站在一旁,不入流的说笑声毫无顾忌地飘散。
应拭雪垂眸,神情无波。
这群旁系子弟,十几年前便是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
他还在的时候,还能勉强收敛着,现在无人约束,反倒变本加厉了。
可他如今也没了出头教训的心思。
这一身皮囊之下,是寒骨冷心。
他收回目光,正准备继续前行,忽听一声怒喝刺破空气。
“哎哟,狗奴才!还敢撞我!”
原本奄奄一息的仆人,竟在众人放松之际,咬牙挣脱了束缚,直直撞上应梁。
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说一句话。
只有必死的决心。
应梁没被伤着,倒是锦衣被蹭上卑贱的血迹,气得他脸都变了色,连忙拍打衣角,骂道:
“贱奴,你找死!”
抬脚一踹,把仆人踹得远远的,撞上院墙,又是重重一声。
“今天你就得死在这!”
应梁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手已扬起。
下一瞬,一股凌厉灵气自旁侧破空而至,将他生生震开,摔在地上。
应梁的身体恰好挨着仆人。
仆人强撑着手肘挪动了几步,嫌弃地瞥了眼身边那滩人形脏污。
一副“虽然我都快死了但也不想跟你贴一块”的表情。
“梁哥!”旁人急忙上前搀扶。
“谁?!”
应梁大骂,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树下立着一名神情清冷的红衣少年。
唇角带笑,却不见半分善意。
“你又是从哪冒出的葱?”
“这……这好像就是凌……”有人认出了他,凑近耳语。
应梁脸色青白交加,那股怒火憋在喉间,硬生生咽了回去。
“江公子好威风啊,出手不问青红皂白,莫不是凌云宗向来仗势欺人?”
应拭雪懒得理会那句挖苦,只是慢条斯理地走近几步。
步履清缓,落在众人眼中如同一股无形压迫,令空气骤然沉重。
“我从不仗势欺人,我只欺仗势欺人的人。”应拭雪看向应梁。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他语气温温,听不出什么情绪,“说谁得死在这里?”
应梁面上抽了抽,想站起来,却又实在是无力:“江公子别误会,我只是同下人玩笑几句。”
“你是主子,他是奴仆,你一句玩笑,他就得多断几根骨头。你觉得好玩吗?”应拭雪道,
“还是说,欺负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才是你们这些旁系的乐趣?”
“旁系”二字出口,像针一般扎进皮肉。
应梁终于忍不住,强硬反驳:“江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了些,你是贵客不假,可我们应家怎么教训下人,还轮不到你……”
话音未落,应拭雪抬手一挥。
灵气如剑锋般拂过,院中一棵树应身炸裂,树干中间断成两截,轰然倒地,碎屑四散!
众人脸色骤变,齐齐噤声。
“我最讨厌的,”红衣少年淡淡道,“就是别人用‘应家’两个字在我面前教我做事。”
再过些日子,世间就没有应家了。
“你别太狂妄了,姓江的!”应梁涨红着脸,咬牙切齿,“你真当自己……”
应拭雪歪了歪头,杀意随着这声音弥漫开来:
“嗯?”
那一声“嗯”落下,竟让应梁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正当场面剑拔弩张时,远处脚步声疾至。
“住手!”
应是雪快步走来,身后跟着贺执事和数名侍从。
他一眼便看到地上的应梁,神情一沉,抬手挡在前方:“江公子,有话好说。”
应拭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悠悠地转头,眉目疏淡。
这人……是应是雪?
“应少主来得很巧。”他轻声开口,“我正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你应家的规矩,是不是从来只管仆役,不管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