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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山樱红魂困一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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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四下无人,终是大喊:“谁说的红颜祸水,男人才是坏东西!一个比一个讨厌!我郑箐以后,要把所有男人踩在脚底!”

落霞铺满江面,身后响起一道笑声:“你这女子,好没道理!厌恶一个男子,便使全天下男子连坐。”

郑箐转身便看见一个衣着矜贵的玉面郎君,一眼便认出是迎亲队伍里容钧的狐朋狗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偷听女子的私房话,更没道理!”

对面笑道:“女英雄心有壮志,只是不知,姑娘如何能做得到,为天下男子之尊?”

自己的一时气话被人打趣,郑箐白了那人一眼,“关你何事?”径直走开。

“我等着看姑娘大展拳脚。”那人眉飞色舞道。

郑箐心道,容钧的朋友果真一丘之貉,一般的讨人厌。

……

半月后,梁妍一身嫁衣,乘舟北上,临行前,也没有跟郑箐单独说过一句话。

郑箐心里有气,也不肯低头。直至半年后,郑箐终将梁氏布庄开到了京城。

柳拂朱楼,雾重花深,京都繁华得使人移不开眼。她终于踏上了妍妍所在的土地。

从前劝两人尽快和好的小彩,竟也愤愤不平道:“小姐这半年寄去那么多信,半点回信都没收到。真真气人也!别是不想搭理我们穷亲戚吧?”

郑箐也很难过。

其实,她到京都的第一日,便忍不住拜访容府,却被管家慢待,最后等到日落西沉,才得了一个回音:“夫人去参加大理寺卿夫人的生辰宴了……”那一日,亦是郑箐的生辰。

她愣了一下,也不再苦等。

小彩一路都在骂:“她如今成了诰命夫人,就摆起谱来啦!”

彩云易散琉璃碎。

京都果然很好,好到让妍妍,一点也想不起她。

……

可郑箐是个执拗的性子。

妍妍忘了她——她偏偏要像一根刺一样,生生扎进妍妍眼里。

她要站得比妍妍更高。

她要让妍妍承认,是她错了。

一次偶然,郑箐在西市进货时,遇见微服私访的大晋太子——正是当年乌江边与她争锋相对的少年,名唤魏允和。略施小计,郑箐便赢得了太子的心。

次年,太子继承大统,改元景宣。郑箐被纳为美人,从此再也没走出皇宫。她一步步往上爬,又母凭子贵,成了大晋第一位平民出身的皇后。

妍妍,你看看,谁对谁错。

谁才是真正的飞上枝头的凤凰。

妍妍,我的故事满京传颂,你听到时,会不会想起我是你阿姐?

妍妍,只要你低头,我会成为你最坚实的依仗。

可梁妍,从没给她只言片语。

……

初登后位那年,郑箐召命妇入宫。宜人品级不够,郑箐大笔一挥,特召宜人以上的命妇入宫。人数一多,召会便显得过于盛大。

闵帝担忧道:“刚生律儿,怎么能这般劳心?”

郑箐笑了:“我一向神完气足,陛下难道还不知?”

是她想见妍妍了。

三年未见,甚是想念。

等到了命妇入宫那一日,郑箐起了个大早,小彩替她换了好几种发髻,她都不满意。又备上了一妆奁的首饰,准备送给妍妍。几番折腾,梳妆完毕后,小太监传来消息:“容氏夫人身染风寒,一时病重……”

郑箐心冷嘴也冷:“好端端的,偏生今日病重了……”

她很难不多想,是妍妍不想见她。

从此,便是桥归桥、路归路。

她好好当她的皇后,先后生了两位皇子,可关于梁妍的消息仍像风吹叶卷一般,溜进她的耳朵。

听说,容钧夫妻恩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惜十年间两人无所出。听说,容夫人因十年不育,受婆母嫌弃,近来正闹着给容钧纳妾、抑或休妻。

郑箐听后冷笑一声。至亲至疏夫妻。妍妍当年所坚持的,如今一地鸡毛,可值得?

当夜,郑箐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江南小镇,妍妍爬上树,给她摘樱桃,鹅蛋脸密布细汗,比划着:“阿悦咱们快摘,不然都被鸟儿吃光了。”

她惊醒了。枕上湿了一片。

明明在梦里吃到了魂牵梦绕的野樱桃,郑箐却哭了。

当日,郑箐传下口谕,特许容氏夫妇去泰山下的玄女庙烧香拜佛。

这座玄女庙地位超然,因与玄女祭坛同在泰山,一南一北相对,不论求子还是祈福,最是灵验。仅魏氏宗亲可出入此庙。不出一月,果然传出容氏有孕的好消息。

郑箐心情大好,对着闵帝都有了好脸色。两人蜜里调油了几天,像是回到了情窦初开时。不久,郑箐也有了喜脉。

她与妍妍,竟在同一年当上了母亲。

同年冬月,郑箐多年来第一次收到了妍妍的回信。

梁妍做了个胎梦,要在泰山上的玄女庙生产,不然难以顺利产子。这个要求可谓大逆不道,想必她提出时亦战战兢兢。郑箐看着桃花笺上凌乱的笔锋,力排众议,许了她的请求。

郑箐也怕。万一,一尸两命……她不敢想。

那日泰山苍穹,紫气萦绕,霞光不绝。容氏双女携吉兆出生,钦天监上报此事,洋洋洒洒写了一长篇青词。郑箐什么也没听到,只听到容钧的一双女儿,一个叫容箐,一个唤容悦。

容箐,容悦。

郑箐湿了眼眶。妍妍的心里,原来一直是有她的。

多年积攒的情绪涌来,腹内的疼痛海浪一般袭来。她生这一胎,如同走了个鬼门关。

闵帝无女,尤为疼爱晋阳公主。魏允和挑了好几个名字,都不满意。郑箐怔怔道:“不如叫她,妍妍吧。”

“魏妍?鲜妍美好,倒也不错。”闵帝笑眯眯道。

妍妍。

郑箐每每唤起这个名字时,恍惚觉得,经由她的身体,她生出了一个姐妹。

永远不会离开她的姐妹。

……

经此一育,郑箐元气大伤。

仅一个风寒,便能大半年缠绵病榻,总也好不了。全身疼痛,总觉得风往骨头里钻。有时睡一整天,有时睁眼到天亮。她常常分不清何时是梦,何时不是。

她会用有没有“妍妍”在场,区分梦境与现实。

可有时,魏允和会抱着一个小丫头,唤“妍妍乖”。于是,郑箐彻底分不清了。

有一日,天朗气清。郑箐难得的清醒,抱着三岁的魏妍逛御花园,忽然福至心灵,召容箐容悦入宫玩耍。

她以为,妍妍会一起来。但只有一嬷嬷领着一双玉雪小人儿。

这么明显的暗示,妍妍会看不懂?

郑箐冷哼一声,她才不服软。

容箐两姐妹,一个如朝霞初绽、照花千树,一个似清秋霜露、澄澈静好。郑箐看到她们,就像看到从前的自己和妍妍。此后,她只要清醒时,便召见容氏两姐妹入宫。

她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等来妍妍入宫,对她哭着说,好想她。

直至有一日,魏妍与容悦大打出手。魏妍的眉毛缺了一口,血流不断;容悦也没好到哪儿去,额头肿得极高。听闻此事,郑箐快步至御花园,又问:“容夫人何在?”

“容夫人身子弱,并未前来,是郎中将入宫。”小太监回。

郑箐脚步凝滞。

妍妍何以避而不见?是有多不想见她。

心一冷,郑箐便头痛了起来,任由长平长公主去御花园理事。

……

郑箐的头痛愈演愈烈,清醒的时刻越来越少。每回清醒过来,便是不好的消息。

听说,长平长公主看中了容钧。

又是容钧这个祸水。

郑箐暗骂。她勉力撑着身子,去游说公主:“容钧三十有四,有妻有女的,跟你皇兄一样大,这么老了,怎配你花容月貌?”

长平公主含羞带笑,任性道:“可他跟话本里的玉面将军一模一样!我才不管他妻女。一见倾心,非君不嫁。”

见此路不通,郑箐又火急火燎去太和殿,斟酌几番,对闵帝道:“陛下何不劝解长平?容钧有妻女,如何是良配?”

闵帝满脸肃色:“我魏氏看中的人,不论其他,便是良配。”

“容钧和离,公主下嫁,传出去也不好听啊……”郑箐劝道,“大晋公主何必跟一平民女子争夫?”

满室寂然。

落针可闻。

半晌,闵帝才抬起眼眸,满眼通红,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对容钧念念不忘!皇妹欢喜,想嫁容钧,与你何干?你又何必吃醋?”

一席话,把郑箐说懵了。

“当年你在乌江边,骂的不就是容钧?因爱生恨的戏码,朕真看够了!”

闵帝一把打翻堆积如山的奏折,“朕以为,夫妻多年,你对……我,总会多一分真心。”

“我对你不够好么?那年立后,文武百官掀起一场场风雨,辩来辩去,说的无非是你身世寒薄,不堪凤仪。可我说,若你不配为后,则天下无后、乾坤无序。”

“我们有了阿修阿宪,你的心都还在容钧身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打听容氏的后宅之事!这些我都忍了……你不愧是朕的好皇后,气量非同寻常,容氏无子,你竟还下诏,赐玄女庙求子一行……那时,我以为你全然放下旧情。”

“谁知,你变本加厉,成日召容氏姐妹入宫!你想从那两姐妹的脸上,看到谁?区区容钧,就这么让你难忘?”

“郑箐,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了容钧?他身有军功,本不该止步五品郎中将,可朕,偏偏喜欢看他,有志难酬!”

郑箐的腰被掐得生疼,泪涌上来:“不是的,我在意的人,不是他!怎么可能是容钧?”

闵帝眸子掠过一丝希冀的光采:“是谁?”

“是容钧的夫人,梁妍。我们是好姐妹……”

皇帝眸底最后一丝光亮被湮没,唇畔尽是讽刺:“好姐妹?十余年来,你们可曾见过一面?竟还骗我?”

郑箐一怔。

“梁妍?魏妍?哈哈哈哈郑箐,你骗我骗得好苦!”闵帝怒而咆哮:“郑箐,你想当梁妍想疯了吧?恨不能取而代之吧?”

“郑箐,你让朕,恶心……”

长风猎猎,闵帝拂袖而去。帝王之怒可伏尸百里。次日,皇后重病的消息传遍宫中。郑箐被幽禁于椒房殿。那时起,她清醒的时刻便更少了。

时而焦心于梁妍,时而又想起当年乌江初遇的少年郎。梦境颠倒,不可遏制。

等她再次清醒时,听说容氏妻女“病逝”。宫中盛传,长平长公主赐白绫毒酒,生生要了容夫人的命。

郑箐从枕头底下掏出蝴蝶木簪,往地上一摔,又哭又骂,谁让你死的?

她还没见妍妍一面呐!

从前,总觉得来日方长,她总有一天,会站在妍妍面前,诉尽思念。

这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

椒房殿的皇后疯了。

宫中禁止谈论关于皇后的一切事。连昭明太子生辰想去探望皇后,都被闵帝呵斥,打发去乌江治理水患。

那一年夏末,大晋旱涝不断,天麻肆虐,落榜书生傅况揭竿而起。

起义军攻打皇城时,昭明太子远在陇州,魏氏宗亲仓皇出逃京都,闵帝忽下令:带上皇后。众宦官才恍然,他们都差点忘了椒房殿还有个疯疯癫癫的皇后。

一行人逃至骊山行宫时,昭明太子携龙虎军终于赶了来。众人心稍定,觉得班师回朝指日可待。

闵帝一夜白头,望向匆匆而来的太子:“去看看你母后吧?”

昭明太子提步而去。忽听闵帝唤他:“不要告诉你母后,妍妍没了。”

晋阳公主死于流箭。

太子称“是”,身形一晃。他去陇州前,魏妍还抱着他的腿要桂花糖吃,耍赖不撒手,竟这么没了。

那一夜,郑箐又清醒了过来。她换上一身素衫,见到太子便笑:“阿律,我当年与你父皇初见时,便穿的这一身,这布还是我亲手染的,好看么?”

“好看。”

“去叫你父皇来,我们吃一顿寻常的团圆饭。”郑箐叹了口气:“妍妍没了,只剩我们几人。此时若不相见,何时又再见?”

语气近乎疯魔的平静。

为何这么平静?是哪个太监说漏了嘴,跟皇后说晋阳公主已死?

太子心有疑虑,却也高兴于父皇母后大吵一架后,终能重归于好。

闵帝听到皇后的邀约,怔了怔,竟一口应下。

晚食摆在行宫主殿,魏氏宗亲俱在。听闻起义军节节败退,众人都很高兴。帝后相见,竟也如从前那般,相敬如宾。席间,说起乌江洪水一事,均唏嘘不止。

皇后忽低声道:“阿律,你与阿宪回一趟京都,替我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此时回京,恐有起义军残部流窜于大街小巷,并不是好时机。

“当年,我刚到京都开布庄,去永安坊玄女庙烧香,求她佑我财源滚滚来,偏偏抽中了下下签。恰有一少年郎路过,将他的上上签给了我,说他福大命大,分一点福泽给我。”皇后笑道。

“后来,我怕那下下签给少年郎招来什么厄运,又偷了过来,一直放在玄女神像下供奉。住持说,供奉十六载,便可解灾厄。如今十六年期已到,你快去取来。”

太子疑道:“我一人去就成,何必让宪弟跟着一道?”

闵帝脸一红,气恼于昭明太子的毫无眼色,斥道:“你母后让你们去便去!明儿一早要是没看到此签,拿你们是问!”

打发走了太子兄弟二人。帝后相望无言。

月色如水。郑箐高举酒杯,眸光清亮:“魏允和,你是福泽深厚,可你知不知晓,生死有命?”

闵帝怔住了。

“你们凭什么可以决定我们的生死?就凭你姓魏?就凭你们是传说中玄女娘娘的后代?妍妍没了,就因为你们姓魏的一句话?”

妍妍死于流箭……话还未脱口,闵帝才意识到,此妍妍,非彼妍妍。皇后压根儿没有清醒,很多事情在她脑子里扭曲变形,混乱如麻。她甚至还搞不清,她的女儿晋阳公主已然去世。

“凭什么?我们一样是人啊!魏允和,你分我的那点福泽,我受不起!也不想受了!”

魏氏宗亲应声倒下——他们喝了御赐的桂花酒,浑身瘫软。

火光四起,霹雳作响。

闵帝隔着火光看向郑箐,甚至没想过逃出大火。这是他爱了一生的女人,胆大包天、敢作敢为。闵帝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晋阳已死”的话。她已经疯了,何必又让她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雕梁画柱逐渐被大火吞没。

昭明太子半路折返而来,发疯似的要冲进大火,却听皇后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姓魏的都该死!我恨透你们了!”

夜风吹起,火焰又高三尺。

闵帝发疯似的奔向皇后:“你恨我?郑箐,你死了,也是我的鬼后!”

而他的皇后,灿然一笑,亦携着火焰奔向他,揽住他的腰,笑道:“妍妍,你终于来见我了!”

真是疯子,他想。

下下签,果真要命。

火舌卷起两人,烈火灌喉,血肉相融。

木梁应声而折。

仿佛当年折取樱桃枝时,发出的一声脆响。

妍妍,我要给你报仇。

妍妍,我原谅你了。原谅你,从未奔向我。

谁让我们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至于下一世,还是各自安好吧。

郑箐想,那年山中的野樱桃,跟眼前的火光一般,红得耀眼。

艳若流丹,几欲灼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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