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老先生,都年过七十了,还提着衣摆,匆匆赶来,摁住心脏,语气慌张,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人便倒地不起。
从那之后,沈家彻底断了让他接着从文的念头。
可沈家历来是文臣,不好将他向武将堆里送,最终,跟在洗心寺的师父身边习武,老师父极喜欢他,每每提到,眉眼带笑,年前,老师父北去嵩山,将他也带去游历。
一去一回,少说要一年。
那孩子和佛家缘分重,至于来日剃度与否,则都是后话了,起码沈家,现在是无此心思的。
众人拜会过监寺大和尚,向里走,极巧地见到在那等了半晌的李家。
两方人马见面,惊讶一番,登时凑在一起,一番见礼,李家夫人目光望来,落在沈长宁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心里颇为满意。
身段、长相是真不错。
听说又一直教养在方慧膝下,她是知道方慧的,那是个管家的好手,想来她亲自养出的姑娘,不会差到哪去。
其实依李家的门第,能选择的范围颇广,沈长宁无父无母,条件并不算出挑,但她依然一眼就相中了她。
一是沈长宁算作孤臣之女,娶进门来,于丈夫官声有益。
二是沈家门第低,算不得高门贵女,娶进来后,就算外室的事被发现,李家也压得住。
三是,沈家家风不错,老夫人的三个儿子,都是择一妻而终。
尤其是方慧,听说当年老夫人都开了口,要给她房里再添两个柔顺恭谨的小妾,都未过方慧这关,她和沈钦提了提,这事就作了罢。
想来,定是个懂得驭夫之道的。
沈长宁自小耳濡目染,也当懂些。
她为了自己的四儿子实在是操碎了心,没人不盼着自己孩子好的,她如今就想着,沈长宁能将儿子的心拉回来。
李氏眉眼含笑,侧身,又看看身后的儿子。
李家四郎沉默半晌,上前和沈长宁作揖。
沈长宁福了个礼。
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微妙的不情愿。
沈长宁暗叹。
可怜,这么早就要踏进婚姻的坟墓了。
别说,长得还挺好看,有股文气。
李家四郎虽有才名,也有功名,可到底抗衡不得家里,原因无他,他那外室,是贱籍,还曾是家中的婢女,生杀予夺之权,尽在母亲手中。
他不得扶她做正妻,只得另娶。
但一直未找到合适人选,他曾对其经说过,除她之外,绝不再碰他人,所以,他将娶妻子的人选,就尤为重要。
她需帮他遮掩。
此刻,他思绪动摇了瞬。
沈长宁既然对他无意,是不是嫁进来后,就不会干涉他的选择,将整颗心黏在他身上?
李家四郎眸色微动。
察觉到的沈长宁:“?”
这是咋了?
在她面前表演变脸,想着怎么将她拆吃入腹?
沈长宁装作不经意地扭头,将目光对上李家夫人。
李家夫人顿了顿,看她做什么,看她儿子啊。
其实应当给两人留点独自相处的空间的,她们在这,是有些碍事,李氏给了方慧一个眼神,二人向前走了数步,连带着人也尽皆离去。
沈长宁抬眼,目光正终,只有一个男人。
沈长宁:……行。
快刀斩乱麻。
李家四郎目光投来,定定正视沈长宁,顿了片刻,开口:“沈姑娘,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此次你我两家见面,并非偶遇。”
他想知道,这人能不能理会他的意思,她会不会主动将话题将某处引。
沈长宁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要是这点话都听不出来,上辈子,她刚出冷宫就该死了。
冬日天寒,她穿得也多,尤其是领子,细细缝了圈兔绒,映衬的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李家四郎同样觉得,这该是个性子温软的人。
沈长宁看眼周围,觉得此地人多,有些话不好开口,就引他向远处走了走。
左右她带着婢女,四周还人过不停,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以为两人是在言说婚事,传不出什么闲话来。
二人于一处假山前站定。
李家四郎等她开口。
沈长宁也没矜持,反正以后大概率……大概率没以后了,应付过眼前这关就行。
沈长宁定了定,“你想娶我也行,但得过了二月再来提亲,你知道的,我三哥哥正在准备会试。”
对方的父亲,李家现今的顶梁柱,乃礼部左侍郎,不出意外的话,会试的同考官与主考官里要有他的位置。
李家四郎诧然了瞬。
她这是站在李家的角度来行事?
朝堂上的臣子终究会老,只有新生力量源源不断地进入,才能保证一个国家的兴旺不衰,当属基石。
为避免徇私舞弊,各级考官都要避嫌,比如考生里有自己的子侄或学生时。
可说私心话,天下间就没有不愿意做考官的臣子。
文人,最是讲究师门传承,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移,家族子侄不管多优秀,也多是一时之盛,当官之人,真正靠的,是遍及六部地方,内里又千丝万缕的师门关系。
考官最重要的,就是在阅卷上,凡是将对方的卷子点出来,捧上举人位置,对方便算作是自己的门生。
李家四郎未想她如此懂事,不由又说两句。
被夸懂事的沈长宁“嗯嗯嗯”地敷衍回复。
什么懂事。
只是过了二月,李家就集体被皇帝打包,送出京师了。
她是希望对方能过了二月再来提亲的,若是不能,也没事,锦衣卫早晚能查出他有个相好的事,到时随便散播下,这桩婚事也定不成。
李家四郎垂眸窥她,心中对她还未嫁进来就对李家如此上心之举颇为满意,神色柔了些许,但未应声,只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无我说话之地。”
沈长宁:“……”
这是你逼我的。
你自己说的哦。
那她就用手段,生给退了,到时候出什么事可不要来找她。
李家四郎说完此话,又略说两句,方转身离开。
沈长宁目送他离开,伸脚踹了下他刚才靠过的假山,喟叹了声:“段劭啊,你再不来,我可活不下去了啊!”
演戏真的好累啊。
想到等下出去还要演,人就想回家。
真的好想摆烂啊。
假山后,因撞见两人说话,而礼貌性停顿了下的某人顿扬半边眉梢。
他:“……?”
谁来?
段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