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她询问,女人先发制人开口:“谭医生,我要求你一件事。”
谭奕拿取出干毛巾替她擦拭身上雨水,手却被女人用力抓住,力气大得像是临死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谭奕:“你说。”
女人语速很快:“我有一个儿子,叫做殷鹤。”
谭奕点点头:“嗯,你跟我说过。”
女人脸上表情很奇怪,像哭又像笑:“我不能再照顾他了……他还呢么小……谭医生,我请求你,帮帮我,帮帮他。”
她语无伦次地托孤,谭奕听出其中惶恐,神色凝重,但仍选择先安抚她情绪:“发生什么事了,你先跟我说,我们先想办法。”
女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不住呐呐自语。
她说:“离了婚,小鹤一定会被判给他的,他每次喝了酒下手都没轻重,小鹤还那么小,绝对不能受伤。”
两条泪水绝望地通过干巴巴的脸皮,女人哭着抓住谭奕衣袖:“他会死的,他不会放过他,他会死的,谭医生,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了,谭奕沉默着,看着女人抓着自己的手,动作中长袖掀起,露出手腕狰狞的疤痕。那是女人精神失控时留下的痕迹,混乱时自伤,醒来后又后悔,日复一日的重复,这就是她的生活。
谭奕未有机会见过她口中年幼的孩子,那位“小鹤”在她心中没有面容也没有形状,却是束缚这个女人一生的枷锁,比生命更加沉重。
就这样蹉跎着,挣扎着,女人死去了。
好在临死她是清醒着的,她依旧放不下自己年幼的孩子,但又对谭奕的承诺感到放心,遗体面容微笑,忧虑与满足两种矛盾色彩同事覆盖其上。
谭奕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因为殷振海并没有为她举办葬礼,她的一生在悄无声息中落幕。
女人离世的第二年,谭奕成为了殷鹤的专人心理医师。
这一切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瞒着殷鹤,见过殷鹤的人都会说他是一个很早熟的孩子,但是谭奕不一样,她觉得还不够,殷鹤还需要更加成熟,不然很快就会被那个怪物父亲吞噬掉。
作为一个孩子,殷鹤的精神状况实在堪忧。没人知道他彬彬有礼又聪明机敏的外表下潜藏着怎样一颗病态的心。他很少对谭奕敞开心扉,尽管他们做过无数次检查,但是只有一两次谭奕能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揣测两分他的内心,然而只那两分就够她头疼的了。
一开始殷振海叫他来是要诊治殷鹤的低欲望,殷鹤看起来也却如他所描述,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但细细了解下来谭奕才发现一切恰恰相反。他非但欲望不低,甚至还偏执得过分。只是能引起他兴趣的东西太少,他又太擅长伪装,以至于让殷振海这种老狐狸都看走了眼。
戚韩真刚出现时,谭奕便知他对殷鹤而言,必定是一大劫。
母亲渴望自由可惜没有能力追求,儿子有能力,却为爱甘愿自缚双翼。谭奕一时说不出谁更可悲。她给殷鹤开了药,照例嘱咐了几句。殷鹤比平时都要听话,甚至饶有兴趣地向她分享了养花草的日常,这很好,也很难得。
毕竟一年到头,她都见不到殷鹤笑一次。那笑容太有迷惑性,连她都开始破天荒的想,或许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