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不言,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默默盯着她。
谭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过半分钟就缴械投降。
“戚韩真应该确实有一些心理障碍。建立在你们刚刚说的都是实话的基础之上,我猜想他的这种恐惧,应该是有附加条件的。”
殷鹤依旧沉默,但收回了幽幽的目光。谭奕知道他已经大致明白了。
出于尽职的本能,她继续道:“他的表现更像一种特殊情况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
“应该和车有关,他从两个月前开始就再也没有自己开过车。”殷鹤提出猜想,少见的有些犹豫:“但是我开车接他,他并不会表现出不适。”
“那就是还有其他的附加条件。”谭奕思索补充,继续推测道:“雨?”
殷鹤没有反驳,回忆那天情形,声音低了些:“雨……水。”
谭奕看他少顷,忽而脑中灵光一闪。
“为什么偏偏是两个月前?”
“你把上回那个药再给我一瓶。”
两人同时开口,互相对视一眼,谭奕很快被转移注意力,眉毛紧紧皱起来。
“这么快?我给你的是一年份的剂量,你没有擅自加大药量吧?”
殷鹤面不改色:“没有,被猫打翻了,浪费了一半。”
“你还养了猫?”
“嗯,叫珍珠。”
谭奕眯眼作审视状,见他神情实在坦然,才终于松口:“好吧。”
不过鉴于此人少年时期就有擅自加大药量导致身体受损的前科,她还是十分操心地重申:“千万千万按照我给的要求来,吃多了会阳痿的!”
殷鹤:“……?”
谭奕观察殷鹤表情,捕捉到那一丝裂痕后心中十分满意。
“你们感情不错吧?就算你不在乎自己身体,也要在意一下你们的□□指数啊!”
她刻意在某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表情浮夸,配上微微下滑的镜框显得有些下流。
殷鹤懒得跟她插科打诨,叮嘱道:“别跟他说我的事。”
谭奕没有收获想象中的反应,失望地长长应了声好。随即拉开抽屉,从众多混乱杂物中翻出一个小药瓶,转着圈检查一遍,确定上面贴的维生素标签才递过去。殷鹤看也不看,单手接过转身就走,到门口时却又被叫住。
“以后最好还是每周来一次,监测一下情况,突然爆发可就不太好控制了。”
谭奕就象征性劝劝,没指望这特立独行了几十年的家伙能突然听话。也果然如她所料,殷鹤头都没回。
房门合上的最后一秒,谭奕才从缝隙里听见他语气淡漠的回复。
“我心里有数。”
车内戚韩真眯着眼睛正在小憩,殷鹤本没想叫醒他,不料刚打开车门,戚韩真就揉着眼睛看过来。
“哥,怎么去了这么久?”尾音拖得长长的,俨然是眼睛还没睁开,就开始无意识撒娇了。
殷鹤坐上驾驶座,轻轻“嗯”了一声,倾身帮他系上安全带。距离拉近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泛红的面颊。
“遇到一个熟人,随口聊了两句。”
“哦。”戚韩真没有多想,下意识回蹭他手指。
殷鹤见他一脸没睡饱的样子,问:“还按计划去公司吗?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会?”
戚韩真摆摆手:“还是去公司吧,这个月已经旷过一次班了。”
“好。”殷鹤点火发车。
今天是个大晴天,戚韩真特意留了半扇窗户,让风和阳光涌进来。干燥的风将他的发丝吹起,在阳光下肆意飞舞,泛着细密的光边。
殷鹤回忆方才同谭奕的对话。
6到10岁……
“你在D市念的小学?”
戚韩真正眯着眼睛享受阳光温度,从善如流地接话。
“对啊,我上大学前都在D市。”
殷鹤喉结滚了滚,状似随意道:“我之前也在D市待过一段时间。”
戚韩真没放在心上:“是吗?D市有段时间发展得确实还行。”
殷鹤沉默两秒,又继续道:“但是好像从没遇见过你。”
戚韩真笑笑:“D市那么多人,碰不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而且想也知道,殷鹤这种大少爷,肯定只会出没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整日由保镖接送。他那时候父亲刚出事,穷得差点饿死,住的都是边郊贫民区的破木屋。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个差点街边讨饭的小乞丐,说是云泥之别都不为过,哪有可能相遇?
不过这番话心里想想就是了,戚韩真不可能告诉殷鹤自己的身世。否则凭殷鹤的敏锐程度,三两下就知道他当初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戚韩真还在犹豫,要是殷鹤继续深入问自己该怎么回答。好在殷鹤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匀速,殷鹤将人安安稳稳送到公司楼下。
“行了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上去。”
“好。”
殷鹤目送人下车,待戚韩真双脚落地又道:“我晚上来接你,别乱跑。”
怎么这么像交代幼儿园小孩?
戚韩真脚步一顿,刚要调侃,回首却撞进一双碧水般沉静的眼。上一世他们曾有无数次这样对视的机会,可惜那时的戚韩真只觉得这双眼睛了无生气,宛如一池死水将人吸入,让他难以呼吸,因此总是早早移开视线,不愿多瞧。
这一回却不同,他不闪不避,任由自己坠落池中。终于发现这片静水其实一点也不深,阳光直射便可见底,澄澈透明,并且常有涟漪泛滥其中。只是风太轻,涟漪太浅,他太没耐心,才总会忽略。
好在这一世的戚韩真很有耐心。
他凝息观察片刻,然后果断倾身压上前,轻轻吻上那道涟漪。
殷鹤只觉眼皮一痒,有温度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却实打实地烫进两人心底。
“好的!”
戚韩真欢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