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瞧右看了半天,这太医愣是没发一言。
裴昭沉不住气问道:“到底如何?”
老御医犹疑片刻答:“这谢少卿并无中毒之状啊,只是像是饮用过浓度极高极纯的酒,导致会当场醉倒。”
裴昭:“……”
“敢问谢少卿是否觉得此酒口感格外凛冽呢?”
谢昀点点头。
“这就是了。”
此时忽然来人禀报,说换酒之人已被抓到。
那人是个仆从模样,跪在地上说道:“小的是奉命将萧大将军的酒换成了酒头酒,这是取了酿酒之时最纯的酒液,此酒浓烈无比,可使人立刻酒醉。”
“本是看不惯大将军跋扈,饮过此酒殿前失仪,以此警示他不要太过,没想竟误害谢少卿,还请两位大人恕罪——至于受何人指使,恕小人实在不敢说。”
“罢了,你去吧。”裴昭听闻酒里没毒才松懈下来。
朝中多少人都对萧衍不满,若要追究下去不知要牵涉出什么乱子,还不如不追究的好。
“多谢太医,有劳您向太子殿下复命,谢少卿一切安好,裴昭先带他回府歇息,恕不能回了。”
裴昭嘱咐好太医,想着宴席也快散场了,便拉起谢昀送他回去,宫道绵延的红灯笼渐次在他们身后暗淡了下去。
谢昀走走停停环顾四周,“走反了,是那边。”手往相反的方向指。
“没反,快走。”
裴昭听了他一路的喋喋不休,总算踏上凝着露水的石阶到了谢昀府上。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楚济等一群人纷纷围上来问。
“没事,喝多了。”裴昭一一解释道。
谢昀进了内室,挣脱开他径直坐在榻上,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倚着床柱。
裴昭本想给人扔下就走的,可是看着他此刻不像是能自己脱衣服的样子再怎么说也得把官服脱下来。
他索性俯下身帮他解衣扣。
“疼。”谢昀扯着胸口的衣服喃喃道。
“你这招可用过了。”
谢昀半睁着眼,说道:“这回是真的,左边的肩膀连着胸口都疼。”
想必是前番受伤留下了病根,又喝劲酒刺激了这才发疼。
裴昭看了他一眼责怪道:“酒量本就差,先前喝了不少,还去替别人挡酒。”
“哪儿?”裴昭试探去触碰他的肩,手却被一把握住。
“景明。”
裴昭一时愣住。
自从谢昀转做文官之后,几乎从来没叫过他的字了,从来都是裴大人裴大人的叫。
今日喝多了才肯叫了一声久违的名字,此时竟能稍觉亲切,那可知先前便是疏远了。
谢昀醉酒正拉着他的手,忽听门被推开,一美姬正端来醒酒汤,刚叫了声“谢大人”,见眼前一幕顿时花容失色。
裴昭闻声像被烫了一样忙撤了手。
“出去,”谢昀瞥了一眼门口漠然说道。“以后没有吩咐就不要进来。”
那美人放下东西赶紧关上门跑了。
“怎么办,她误会了,要是传扬出去,我的名声可就不好了。”裴昭瞧着他,一脸认真的神情。
“你的名声不好了,”谢昀玩笑着重复了一遍,“那怎么办?我娶你啊。”
裴昭呼吸微滞,随后又若无其事转过头去:“好是好,只怕明日谢少卿酒醒就忘了这话。”
“那你写下来,白纸黑字可就抵赖不得了。”
裴昭没说话,只一心想往门外走。
“裴大人要走吗?”
“不走怎么办?”
从前每逢今天这样的节日,谢昀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整府上下都无比沉寂,——在他父亲去世后一直如此。
但养父留给他很多东西,诗书礼易,刀枪剑戟,这许许多多都汇聚成他年少时得到的一点爱,支撑他度过以后暗淡萧条的后半生。
裴昭和他不同,他家国公府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却无一盏灯是专门为他亮起的。至于皇上赐的御史府,空荡荡的更是荒凉。
这些谢昀都知道,所以忍不住留他。
“入秋了外面霜寒露重,裴大人还是别走了。”
“不走我住哪儿?”
谢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这府上简陋,倒也还能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