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睢走出了玉仙楼,离开了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慕玉玄让他跟着慕九龄一同来赴宴,回去后把听到的东西一字不差的说与他听,可他听到的不过是些腌臜话罢了,他回去如实告知,想必对方也不一定会相信。
面颊上浮起微红,不知是方才在里面被闷的,还是被气的。
自径走在这玉仙楼后院的小道上,枝头鸟儿叫声婉转,远处池水乐韵泠泠,两旁百花含苞待放,已然是一副早春的景象。
凌睢只兴致索然。偶然间,瞥见墙角的一株凋零的梅树,稳着步子走过去。
树老余香少,花残瘦影空。
枝头上的花瓣零落在地上,被来往的行人踩得稀碎,汁水浸入雪地里,地上红白交加,一片狼藉。
凌睢伸手接住一片孜然飘落在他手里的梅花瓣,捏在手心里。
是凉的。
凉的他不经意打了个寒颤。
他本想折一枝花回去,可是花过了花期,已经凋零了。
凝思许久,也对,有的人只配欣赏残花败柳。
花会凋零,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会褪色。
一阵风轻拂他的发丝,枝头上残留的余香幽幽而过,像是在诉说着往昔的炽热与如今的疏离。
凌睢喟叹一声,今日回去以后,他再也不要理会慕九龄了。
手里的梅花瓣被他揉碎,贴在了手心里。
突然,有一小厮框儴而来,附在凌睢耳边,“殿下派小的来找您,还请您随我来。”
凌睢冷笑一声,心道:就这点时间不见,便催着回去,是生怕我跑了不成。
他叹了口气,便由着那小厮领走。
那小厮走起路来目光斜视,不时往后头瞥,凌睢跟在他后头,心下不觉生出些许不安。
他步子慢了下来,问道:“殿下他在哪?”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就在前面。”
凌睢越觉得不对,然还是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暮的,那小厮停下了脚步,夹紧双腿转过身来,面目已然扭曲,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陪笑道:“实在对不住,小的是真的想要想去小解……殿下就在前面那间屋子等着您呢,您便自个儿先去吧。”
“这……”凌睢愣了愣,随后点头应好。
话罢,小厮便匆匆跑开了。
凌睢走到前头,那间屋子的门是半掩上的,伸手出门到门的瞬间,顿了下来。
转身瞧见身后有一群下人经过,凌睢便走过去叫住一人,与他说了些什么,随后,那人便进到了屋子里去。
凌睢远远躲在假山后,便见方才那小厮不知又从什么地方贼眉鼠眼的走了出来,环顾周遭没人后,便一把将门关上,完事后,拍拍手仰头离开。
果然,这事有诈。
凌睢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一把推开门,下意识的捂住口鼻,走进去,定睛那人昏倒在地上。
凌睢唤了他两声,拍他的脸,人亦是没醒过来。
他将人从屋内拖出去,一出了屋子便闻到一股浓烈、呛人的烟味。
只见眼前这栋楼冒出了一阵接一阵的黑烟,浓烟翻滚,似狰狞猛兽,将天地吞灭。
楼上的丝竹欢愉之声停了下来,被呐喊惊叫给代替。
众人皆逃窜,从玉仙楼上逃出来,翻了后院的墙出去。
凌睢垂眸看了一眼手中拎着的人,疾步将之拖到了水池边,将人摁在水里。
那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恍惚间瞥见凌睢身后的浓烟,听到周遭的逃叫声,正待要说些什么。
凌睢却不给他机会,只道了一声:“快走!”
那人赶忙起身,随着人群一道逃窜。
淬满了火光的琉璃瓦一片片从楼阁上坠落,像是一场惊梦的流星雨。
从玉仙楼上下来的一人一个接一个,凌睢目光流转不休,始终没有个定点。
他心底发起慌来,在人群中逆行,随便攥着一个人便问道:“殿下呢?”
人们到了万难的时候都只顾得着自己,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
那人“啊”惊叫一声,推开凌睢朝着别处逃去。
他一连拉了好几个人问话,却都是一场空。
凌睢愣怔在原地,一时间恐惧和无措将全身包裹起来,像是溺水了一般,呼吸困难。
慕九龄他人在哪里?莫不是还未从楼上逃出来。
只是凌睢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东西也思考不出来,也来不及思考。
深吸一口气,捂住口鼻,便冲进了玉仙楼。
上了楼,推开房门,只见方才进来之时给慕九龄挂在衣架上的披风在火光中晃动。
人定是还没有逃出去的。
“九龄!”
回应他的只是一根烧断的棒子从空中砸下来发出的沉闷声响。
凌睢往后一躲,险些被砸到。
他被裹着热浪的浓烟,呛得咳嗽了几声,腾出一只手挥开眼前的烟雾。
口鼻是被遮住了,但是还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头,烈焰正吸食他眼睛里的水分,双眼干涩的不愿睁开。
“九龄!”凌睢一面提防着落下来的东西,一面唤着他。
没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