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陈依稀听到了几个字眼,莫大的震惊和愤怒疯涌上来,他近乎失了理智,咬牙切齿地问:“谁!谁杀了你!”
“……风……莫要……保……魂……印……”
那声音连不成话,九陈已然失去了理智,一掌劈碎了寝殿内的圆桌,满眼血丝,杀气十足。
只听得那声音似乎又重复着:“……绝……印……”
秋历兴安二年,兵祸。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路上皆亡骨,触目少行人。
昔日繁荣大城如今早已狼藉一片,树木皆败,茅屋全无。年老体衰之人费力地搬运着腐朽的屋木,在硝烟不散的土地上谋生乞食。
几人筋疲力竭,磨磨蹭蹭地快到了傍晚才在整座城中开辟出一条自西城门到东城门的小路,宽度最多容三人,还不许有体盛之人。许久都没吃饭了,身上早没了力气,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望着这满目疮痍发呆或叹气。年老的一个瞧着仍不知疲倦的一人,仔细打量了下,才出声叫了过来。
“差不多了,来歇一歇。”
这人听着声音回过头来,脏兮兮的脸上也不知是笑着还是扭曲着,总之是不好看。他走过来,瞧上去比老人家都年轻许多,约摸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老人家看了看他。“多大了?”
“十七。”那人把斗笠往下压了压,坐在老人家旁边。
“这么年轻,怎么不去当兵?”老人家瞧着他说:“去顾家军,那里收凡人。”
这人似乎叹了口气,没接上老人家的话。
“爹娘呢?可有兄弟姐妹?”
“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那你怕什么,去和东贼杀一场,不比在这地方饿死的强。”
这人两胳膊搭在腿上,一双很是纤长的手自然垂下。“我去当过兵,在战场上立了功,便被上司分派到这里来了。”
老人家一愣,直着身问道:“你投的是哪家的兵?”
“……昶漓王。”
“你……你……你是仙人?”老人家大惊失色,周遭的人听了声音也纷纷看过来。
他将斗笠又向下压了几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要往哪儿去。东西南北,天地四方,我孤零零地降世,一睁眼就是如今的模样。我改变不了,我也琢磨不到,伸出手去摸不到希望,注定到哪里都是一片黑暗。
夕阳西下,这人转了个角度,背靠着身后万千余晖,抬头看向已现一线夜色的东方,喃喃自语:“应该……快到了。”
亥时三刻,一阵自地底传来的震动惊醒了人们,最先听见的赶忙爬起来,招呼着众人:“来了来了,赶紧起来,别睡了……”
唯一的年轻人被老人家拉到背后,他们废墟混木之后,借着夜色将自己挡的严严实实。
“仙人夜能明视,只怕我们躲也躲不过。”
老人家按着他的头又将他往下压了压,叹气道:“听天由命吧,也不知这来得是谁的人。”
说话间已能听见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宏大。不多时就看见东边乌泱泱的一片人马,列队整齐,飞驰而来。
年轻人露出双眼睛来看,老人家拽也没拽下去,直到黑骑冲进城门,一路向西而去,烟尘和碎木扬得满天都是,老人家抱着头又往下缩了缩,只觉得马蹄声呵斥声震天。
这队伍足足跑了一刻钟,才从东城门出去,听着远远的没了声音,这才偷偷探出头来,松下一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
三三两两的从废墟下爬出来,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都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谁的队伍啊,看到了没。”
“没看见飞行的仙人,大概是兰霁王的队伍。”
“看来昶漓王又败了一场……”
老人家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回头一看,却发现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九陈连日奔波,风餐露宿,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到了地方。军队兵马汇合,人人都能睡个安稳觉。领兵的安排整顿,九陈连嘱咐都没来得及,下了马就向着帐篷跑去。
“兄长——”九陈一边跑一边喊,帐内的医官赶忙出来做轻声示意。
“将军轻些,王刚刚睡着,还没醒……将军!”
九陈大跨步跑进帐篷,里面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披盔戴甲,一身凶气。而在众人目光所向之处,是帐中一方小榻上,盖着被子休息的人。
长发自软枕上垂到地下,九陈上前一步将头发捧起来,刚要放到身侧,一抬头,就看见那人歪着头看他。
脸色苍白,唇齿发青。九陈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为之心疼,可在此时,他还是在短暂的呆滞后扬起了笑。
“兄长醒了?”
“老远就听见你的动静了。”兰霁王把头正回去,闭上眼睛。“我没事了,都叫人回去吧。”
“好。”九陈向后使了个眼色,众人皆行了礼退去,慢慢地只剩下了九陈一人,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蹲在榻前。
兰霁王听着没动静了,睁开又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九陈靠着小榻坐在地上,“兄长睡,我来守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