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三年,秦漾光和秦寒晖再次出征,平息了东溟残余部族的割据叛乱,从此东溟和西溟统一,建立起那个伟大的海上帝国——泽雅帝国。
夏言礼自长姐夏云回国后一直侍奉身边照料,夏云的右臂被截肢,但好在没有其他严重的内伤。除了被截肢的胳膊,她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
夏言礼听夏云讲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听她看到的海上风光。
“那位年轻将军非常厉害,混乱之中来到我身边我竟没有发觉,他一戟劈下,几乎是本能反应,我用紫缨枪格挡,但还是没能挡住,甚至……紫缨枪被劈成两段。他力气很大,我瞬间被掀翻下马,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要被他杀死了……”
夏言礼不禁为远征的兄长和父亲担忧,可是过了几天他根本没必要担忧了,巨大的绝望笼罩了整个夏府。
他们收到夏祭雨来信,信上说夏之琼已经被秦漾光杀死了。
渐渐地,夏祭雨发信的日期一次比一次隔得久,最后甚至杳无音信。
最后一次收到消息,就是东溟战败,国王被俘。而夏祭雨仍然没有回来。
朝野上下就像是忘了这个士族一样,就好像没有一个国民还在海外回不来一样,北朔风平浪静,是春天,夏言礼依旧能听到屋后穿巷的叫卖声,天气转暖,繁花烂漫,去年在门口嬉戏的孩子已经长高了许多,他常去买蛋糕的店铺门面也装修起来,店员笑盈盈递给他蛋糕……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夏言礼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局外人的情绪那么明显,平静。他接过蛋糕,愣愣地走回去,又看着自己一片死寂的家。
他几乎不能分清别人的情绪和自己的情绪的区别,因此从外界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他的脚没有踏入夏府,转身跑回蛋糕店,他问那个店员:“你知道我是谁吗?”
店员有些错愕:“你是夏家……”
“你知道我父亲的事吗?”
店员装作很忙的样子:“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夏言礼气噎喉堵,他忍不住的泪水涌出眼眶,他不再继续追问,他知道自己在麻烦别人,可是他不想对他来说重若千钧的事情到外面只是“风多响易沉”。根本没人在乎。
他感到痛苦,但自己很难说清是什么原因,难道所有人都来关心他,在乎他,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吗?可人与人又怎能达到完全理解?他们的关心和在意轻浮到让他的心伤得更深。
他该如何是好?夏家大小事宜几乎都是母亲在操持,他从来没有过话语权,他感到无能为力,但痛苦迫切地要他做出行动,解决问题。可他太过于无能为力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母亲,您还好吗?”一天深夜夏言礼走进母亲的房间。已过子时,母亲的房间却依然亮着灯。
他看到母亲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椅子上望着桌子上的油灯,母亲的文化水平不高,她的内心,夏言礼从未探究过,他只知道母亲要他好好学习,刻苦努力,他不知道母亲坐在那里多久了,母亲的内心也从未向他们展示过,回想曾经,他们每天只交流基本的三言两语。他几乎是本能的回避看到母亲的内心世界,因此也就从未看到过。
母亲回过神来,烦躁地赶走夏言礼:“问什么问!”
每次都是这样,他们的关系里充满着粗暴,他们从来不触碰到世俗的温情。最沉默的嘴巴,最回避的语言,就好像不说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是变化从夏言礼这里开始,他的逃避保持了他思想的纯洁,他从一个最为畸形的谬误中成长起来,但他逃避去窥探那肮脏的幕后一角。
他恨透了这个沉默的世界,可是他那个时候知道恨是什么呢?他接受着一切,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他都接收,没有自己的观点,没有自己的看法,他的理性让他保持中立不要评判,因为他隐隐约约知道从一开始他所接触到的都是谬误,通过谬误做出判断得到的不只是谬误,还有错误的人生和错误的人。
尤其是那本红漆牛皮封面的厚重的书,上面写满了异想天开,自以为是,他看过那本上千页的红书几十遍,里面的一句话他都没记住。
他读那些他们让他读的书,独立自主的思想是最大的罪恶,接触哲人的思想是最大的罪人。他还记得曾经母亲愤怒地撕毁:“还敢看书!也不看看你在学堂学的什么!”
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是确定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推翻,就好像所有的承诺都可以被毁约一样。
他揭开肮脏的过去让你们认识,他从未接触过自由的思想,因为他太遵守纪律,他太乖巧!太可笑!可是变化从他这里开始,艰程从他这里起途。变得更好?变得更糟?回首望去,可怕的是也许从未变过!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都要去面对了!
几个月后他的父亲居然回来了,先是发来了一封信,信上让他们不要挂念,他很快就回来。从那天开始家人们就开始挂念,希望他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