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异能者,大多是带点超能力的人和启了智的动物,孟季安这个生气之魂已经是最特殊的存在。但不管怎么说,他至少跟生物一样,都是靠着生气存在的,勉强能算是30年前新发现的濒危物种。
但水魄就超出理解范围了。
樊诚挠了挠秃头中心光亮的头皮,两眼失神像是突然失去了智商,迷茫道:“水都有魂魄了?那不就是水神。要不要上香祭拜一下?”
于楚讲话更像刚被雷劈过:“舅啊,你可别胡说,因为我会信。但长这样,确实挺神的,我感觉是保真了。”
孟季安脚下一动,拿后脑勺对着他们,不想再看这俩活宝。
樊诚也没见过这世面:“那死煞是被水魄吞噬了?”
于楚大开脑洞道:“有可能,或者水魄把死煞打死了,自己身受重伤所以昏迷了。”
这时,大阵西侧的灌木丛传来一阵枝叶摩擦的声响,还夹杂着闷闷的啜泣。
孟季安想起刚才在404教室,他察觉有东西躲进了树丛,但仔细看了并没有发现踪迹。此时再次留意之下,便能闻到灌木丛中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山泉的气息。
那是独属于形玉的生气味道。
孟季安托在形玉膝弯下的右手一招,附着在灌木丛中的生气被他吸收,便露出一个双手捂着嘴、眼神惊惧、泪光闪闪的小男孩儿,一身死气,是个已经成了人形的死煞。
“呜哇……”小男孩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再也止不住声,张着大嘴使劲哭,“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呜……我不吃人哒……哥哥!哥哥!你快点醒醒……我要被抓走啦……”
这小死煞嗓门是真的大,跟于楚的破锣嗓子有的一拼。
孟季安烦得不行,一掌往他张大到看得清喉咙的嘴里灌了一阵生气。
他一口吞了下去,量太大、有点噎,打了一个饱嗝后,四仰八叉地晕了。
于楚呲着个牙问:“诶呀,你把他打死了?你好凶残。”
“没死,醉奶了。”
夜还很深,四个人带着一神一鬼,无家可归,最后还是去了“幻影”。
于楚已经在车上睡了一觉,眯眼进了大门,两只脚随意撇了鞋子,就直冲他的专属儿童房,衣服也不脱,躺粉色大床上一秒入睡了。
樊诚没给他请假,一早还要起来上学,连周丹璐都忍不住腹诽。
连着两记关门声后,洋房陷入寂静。
孟季安的卧室在二楼的西首,是一个大开间,南北西三面玻璃折叠门外,一个U型未封窗阳台,像臂弯般环抱着整个房间。
形玉和小孩儿分别躺在床和沙发上,而孟季安则枕着手臂斜坐在南阳台的布艺秋千,怔怔地望着北阳台外的大癸山发呆。
三十年前,他诞生在山深处的密林,那里有一池无瑕的潭水。整座山唯一的一棵枣树,斜横着扎在潭边,风一吹,树就晃,树梢在水面上点出同心圆,一圈圈像旋转的黑胶唱片,演奏着风声。
水潭生在山里,却又不属于这山。飞鸟鱼虫、花种草尖,掠过水面的瞬间就会被潭底的气旋扫开,唯有枣树和孟季安除外。
掉落的枣树叶是舟,枣是银河里的星球,在微澜的水面上浮动。
孟季安第一次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平静地躺在水面上,从一道虚影缩小成婴孩模样。但此刻想来,这却未必是他最初的来处。
形玉不安分地摆动着手脚,也许是做起了梦,冷冽的生气随之溢出,在床脚形成几处瀑布般的倒流烟,漫过孟季安的鞋面。
睡意袭来,应邀入梦。
*
形玉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仿佛置身在真空地带的无声。
他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很久,仍然没有触摸到边界和阻碍,正当他要回头时,前方出现了一团朦胧的光晕。
那光晕向外扩散着,逐渐形成了一扇明亮的门。形玉对黑暗和寂静有着本能的抗拒,这让他毫不犹豫地一头钻了进去。
“嗡……”
在突如其来的刺眼光亮刺激下,形玉听到了尖锐的蜂鸣,他急忙抬起手臂遮住脸,几秒钟后才试探着睁开双眼。
他正身处群山深处,高山林立、巍峨入云,一片绿意生机。不远处一条曲折江河肆意奔涌,浪花飞溅,凉意沁人心脾。
只听得远处一阵铃啷脆响,有二人沿着江岸走来。女子一身赤红的霓裳羽衣,黑发垂腰,手边牵着一个白衣稚子,脑后盘着圆鼓鼓的发髻,面团似的小人却不说不笑,只是踉跄地跟着走。
女子腰间的绯色玉佩薄如蝉翼,随着步态轻摇,时而与挂珠相击,时而与稚子的发簪相撞,这便是响声的源头。
“形玉,你是不是长高了?”
女子一边走着,一边将手轻轻放在稚子头顶,宽大的赤色袖口,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手平移比划着,露出一截细长的腕:“到我腰间了。”
他们离得太近,小形玉必须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她。
“涂灵。”
他唤了一声,言语间竟有些呆傻。
她于是停在脚步,半蹲下来:“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