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不再微笑就已经足够令犯罪者心生畏惧的警察瞥了他一眼,伸出手点在桌沿。
“几个问题。”他说,“实验室的位置,你们的具体计划,还有——
“那个H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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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立唯没有在这留太久,临走前也没说到底是信了线人的话还是没有,只是留了一句“在得到我的许可之前不要离开这里”。
当然,他也并不是只有那些疑惑。
虽然先前也教过一些隐藏情绪的诀窍,但他的学生好像还是没学到多少,突发情况下的本能反应简直像没有加密还带语音朗读的大字号文本。
太好读了。
真话和谎言都是。
首先是对同伴失联的“知情”。早矢仕凛知晓计划,但对计划开始的时间及更多细节似乎和他们同样迷茫。
公安那边的信息是H直到今天凌晨还在处理委托,但直到白天才被发现那只不过是智能程序的反馈,调查结果是至少五天之前这个满是漏洞、仅在某些方面被认真设计的AI就在运作了。
而今早早矢仕因为某些原因去了横滨见松田,而后者怀疑或许存在东京圈乐园炸弹,并告知了萩原,这件事又经由萩原被公安获知,最终被确认仅仅是误判。
误判……吗?
这个暂时不提,如果那位H能够应答,松田那边不会没有消息,就算只有几次接触他也看得出那个总是藏在网络里的人在意他的同期的程度完全不亚于早矢仕凛。
是真的顺利潜入了吗?还是失败了?
早矢仕对“实验室难以潜入”的说法是真话,至少对方是真的认为那些困难都存在。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H要怎么潜入,假装正急缺的程序设计师?
考虑到被公开给他的那个数据库和那个隔了几天才被发觉的AI,也未必没有可能。但直觉却让羽立唯否认了这个可能。
直觉让他想到了另一个……难以相信的可能。
敌视乃至仇恨佩蒂席拉的理由,对实验室的反常反应,获取组织如此之多秘密的途径——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强行中断了思绪,转而思考另一个问题。
刚刚他仅提了三个问题,连同之前的主动解释,早矢仕的交代基本还算坦诚,唯独对同伴的真实身份,是绝对的谎言。
和松田他们存在交集、又和组织有关联、擅长甚至母语就是中文、思考和应答方式总在某些细微的地方和早矢仕趋同……可就算动用公安的力量用这些条件去筛选,也没有任何结果。
也许有关对方的档案会在佩蒂席拉的实验室也说不定呢?
还有多少像这样消失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谎言,只剩一点令人觉得不解的、不必问也知道不会有答案的疑问。
他们、或者说H为什么信任着「诸伏景光」,以至于在失联前甚至还向他公开了完整的数据库?这个举动的发生没有任何预兆和通知,要不是他今天调阅了数据还发现不了他的权限突然被提到了管理员,也正因这个异常他才暗中联络了公安,H的失联才真的被觉察。
他本想和修改权限的操作一样悄悄地消失吗?
难道一点也不顾忌被留下的同伴很有可能真的被认定成失信的线人被公安处理吗?
还是说他信任公安?哈,这可真是看不出来。他明明总在回避警察,合作时也完全公事公办,毫无交付信任的迹象,互相防备才更合理。
若非这五天什么也没发生,若非羽立唯信任自己的判断,若非早矢仕凛今日的应对没有任何问题,羽立唯不可能不动枪。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明天、后天、接下来仍然不会动枪。
还有,执行计划的复仇者为什么行动像是要去赴死一样?对这个计划满是悲观的人为什么没有阻止同伴?
肯定还有他还没有发觉的真相。
很可惜,从早矢仕那里恐怕是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如果要从实验室那边入手的话……如果早矢仕的信息无误,实验室位于马萨诸塞州,或许是时候给还赖着不肯走的FBI找点事做了。
十一月的夜晚,卧底警察先生走在亮起灯的街道,安静地和行人擦肩,脸上也是平静,论谁看到他都想不到那件毛绒绒的深蓝外衫里藏着刚刚才重新上好保险的危险物品,更不会知道目光追逐着形单影只的乌鸦的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表情变了,显然地放松了一些,拨通电话后的语气听起来也很轻松,就像正同友人谈论明天该去哪里打发时间,论谁也不会想到他所说的——
“是毛利侦探吗?先前委托您的事情……啊是的,非常感谢,那么我按照约定的方式把酬金交给您。”
挂断同私家侦探的通话,他轻声叹了口气。
“有的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