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的动作稍微有些快,酒液在杯中晕开一圈圆形波纹,江望渡看着他时似乎愣了一下,缓缓抬头望过来,脸比平时红一点,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冻的。
就这么四目相对半晌,见对方还是没有回话,只是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钟昭轻扯唇角,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咽下去后捎带惊讶地看了江望渡一眼。
他酒量不算好,也不喜欢宿醉,钟昭记得他前世很少饮如此烈酒,没成想现在倒是喝上了。
钟昭随后看向了旁边的孙复。
“不是你怎么总来我们这里啊,到底有什么目的……”江望渡喝了一宿闷酒想见却没去见的人忽然出现,孙复心里其实挺开心,接收到钟昭的眼神暗示,一边叨叨一边起身回房,把这块地方留给了他们,最后道,“别喝太晚!”
说完,他砰一声关上房门,那姿态哪像一个随从,嘱咐江望渡的口气跟钟昭的爹娘差不多。
他有些好笑地在心里想着,又很快将头转回来看向江望渡。
钟昭见到这人从来没心悦诚服行过礼,先前针锋相对时还会敷衍地拱拱手,如今孙复让出位置后,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落了座,自然而然地道:“怎么不说话?”
闻言,江望渡偏头笑笑,虽然流露出了醉态,但是手依然很稳,将钟昭握着的杯子拿回去斟满。
钟昭以为他是给自己倒的,也没着急接过来,直白地看过去。
然而下一秒,江望渡就当着他的面异常利落地将手腕一翻,一整杯酒都被洒在了地上。
酒泼在地上一般有两个含义,一为祭奠死人,二就是侮辱活人。钟昭皱起眉正要说话,江望渡却忽然凑过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有了上次被按住腰的经验,江望渡这回后退得很快,坐回去又满上一杯,轻轻推到对方眼前:“钟大人,这才是给你的。”
“……”钟昭低头看着他并未收回去、就那么掌心向下搭在自己眼前的右手,也没心情计较刚刚那杯酒了,颇为诧异地掀起眼皮问,“你叫我什么?”
“过几日你便会被授官,这声大人难道还会远?”江望渡道,“我不过是提前叫一叫罢了。”
状元的起始点翰林院修撰,虽然只是从六品文官,干的却是记录皇帝言行、掌修国史、甚至起草诏书的活,对朝中发生的大事小事有一定参议权,即便不说一下子深入朝局中心,若得到一两个贵人提携,眼看着就是一条通天之途。
江望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半开玩笑地举起来,说道:“以前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钟大人海涵,我先干为敬。”
这句话落下,他直接将酒杯贴到唇边,一抬下巴便要喝进去。
而就在这时,钟昭抬手拦下,用了些力压下对方的手腕,没让这杯酒顺利灌入江望渡的喉管。
他睨着江望渡被按住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看向自己的模样,失笑道:“比起说恭维的假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原来的样子。”
说罢,钟昭径自站起身来,单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掂了下,估出里面应该还剩下一半,垂眼问道:“换个地方,我们聊聊?”
他此刻倒谈不上醉,但回想起江望渡低声说今生就这样时的神情,总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却又一时想不通这不舒服在何处。
钟昭思索了很久,觉得应该是因为前世之事已成空,哪怕他想掐着对方的脖子问为什么,那个远较如今沉默稳重的怀远将军,也永远不可能再给他答案。
而他面前这个江望渡明显喝的有些多,此刻连眼神都蒙上了几分迷离之色,颇有种问什么就会说什么的感觉,无论寻常聊天还是套话,都没有比今日更好的了。
江望渡仰头望着他:“没问题,你想换到哪里?”
“我先前待的地方。”钟昭示意了一下自己先前坐着的院墙,接着便跟人一前一后地翻到了上面。后面为了更好地谈天说地,又多走几步来到了房檐上。
凉风习习,钟昭一言不发地看向远方,拿壶往嘴里灌酒的姿态异常娴熟,江望渡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比自己还单薄,一边解自己披风的扣子一边道:“从家里出来的怎么还穿这么少?”
“你快省省吧。”钟昭看出对方的意图,将那件还沾着江望渡温度的披风盖过来之前,伸手按了一把他的左小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按理来说江望渡这么年轻,三个月足够他将伤养好,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这人没找大夫好好医,白日擒住曲青阳之后翻身下马时,钟昭就发觉他走路的时候左腿不太敢吃力,刚刚孙复也说他还没好利索。
果不其然,钟昭的手一落下去,江望渡的表情立刻一变,半晌后无奈地道:“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