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个月过去,江望渡恢复得还行,骑在马上的样子一如回京时神气,他勒住缰绳向下瞧,在看到钟昭时眼睛亮了一下。
可是还不等他们有更多交流,曲青阳就一把将刺入自己身体的短刀拔出,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江望渡,我哪里得罪过你?”
他脸上不知是疼的还是恨的,颇有几分狰狞,“你跑到我家给我下套,现在还要赶尽杀绝?”
钟昭听到这里,想起自己曾经打探到的,曲青阳小时候带人把江望渡堵在巷口,逼他拿出母亲给他身上的平安符,让野狗叼着玩,边看着他狼狈不堪地跟狗抢东西,边在一旁拍手叫好的事情,嘴唇轻轻地扯了一下,低头看向捂着腿轻颤的曲青阳,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此言差矣。”江望渡挑了挑眉,身下的马走得近了一些,曲青阳只是嘴上叫得凶,连忙翻身从地上起来,一瘸一拐地躲避着好似随时都要踏在他身上的马蹄。
他看着曲青阳这副宛如丧家之犬的模样,讥讽地笑笑:“刑部列出来的罪是你自己犯的,处置曲家的旨意是陛下下的,你有几个脑袋在这里不平不忿?何况犯人私逃同为重罪,如今桓国公府已经不在了,你还想连坐多少亲眷?”
毕竟算是跟自己有关,再加上即将要在端王麾下效力,钟昭也听了一耳朵朝廷对曲家的判罚。
拜曲青阳私动丹书铁券所赐,皇帝震怒,曲连城豁出一张老脸又哭又嚎也没能让两个儿子留京,一个流放岭南一个流放沧州。
其中参与舞弊的曲青云本该被判斩首,最后还是因为他在贡院救了好几个官宦子弟,他们的父亲联名上书,这才保住他一条命。
至于曲连城自己,虽然从国公贬为侯爷听上去也能接受,但两个已经成人的儿子都被绝了前路,对他来说没比一杯鸩酒好多少。
曲青阳被逮捕入狱后,南城兵马司无人监管,完全就是一盘散沙,指挥使一职暂由江望渡兼任,因此他看向江望渡,当真是新仇旧恨加一块儿,眼里差点喷火。
他恨恨地掸掉身上的灰,站在原地还想再说什么,一条鞭子从旁侧抽过来,直接将他单薄的衣物打破,露出了里面肿起来的血檩子。
曲青阳能跟江望渡叫板,却不敢跟押送自己的官兵多说什么,意识到自己这次注定逃跑无望,立时偃旗息鼓,闭上嘴不再言语。
那官兵将曲青阳交给随后赶到的同僚,随后便擦着脸上的汗给江望渡行礼:“多谢江大人帮忙,否则若是真让此人逃了的话,小的这条命填进去都不够啊。”
“无事,职责所在罢了。”江望渡摇了摇头从马上下来,弯腰要去捡自己躺在地上的短刀。
那官兵眼疾手快,见状立刻将那刀握在自己手里,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之后才双手交还给他:“江大人,多谢,多谢。”
眼下钟昭就站在离江望渡不远的地方,以他的角度可以轻松地看见江望渡见到这一幕后轻笑了下,侧头看了一眼边上敢怒敢不敢言,被拉着手上锁链带走的曲青阳,顿了顿才重新将头转回来。
“冲撞了大家,实在抱歉。”江望渡大大方方地看向面前看热闹的百姓,拱手微微拜了拜,“今日是诸位进士登上黄榜,一展宏图的起始日,可同样也是曲家人犯流放的日子。兵马司维护治安不力,叫这人跑了出来,事后必当向上请罪,如有父老乡亲因此事受伤,尽管开口,我必十倍赔偿。”
“是啊。”方才给江望渡递刀的官兵也跟着道,“曲家的犯人就在挨着的那条街,他身手……有点好,惊扰了诸位,对不住了。”
曲青阳跑得很突然,慌不择路间一头扎进看榜的百姓堆里,但官兵的反应也不慢,最外面的人只是被他用身体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手和腿擦破了一点皮,原本还有些生气,可是听到这样的话,也纷纷摆了摆手表示没事。
仅仅隔着一条街而已,有人高中三甲受人拥戴,有人狼狈流放之后又匆忙出逃,甚至不久前,后者的家族还曾养育着京城有名的纨绔,不知有多少人在他们手下吃过亏,却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孟家和于家因为没有官员为他们的儿子上书求情,下场比曲家还要惨,窦颜伯更是因为涉及两场舞弊案,被判了秋后问斩,世事变化无常,不外如是。
钟昭轻叹一口气收回目光,正准备往家的方向走,江望渡却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钟公子,恭喜啊。”
他用轻到没有外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无论将来立场如何,单单论今日的心情,我想祝你从此事事顺心,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