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响过,楚唤云躺在值房的硬榻上假寐。窗棂轻响三声,江禾的脸出现在月光中。
“公子,大发现!”他声音压得极低,“那艘空盐船底板有磁石反应,且船舷有新鲜刮痕!原先装的必是精铁!”
“运去哪?”
“追查到运河就断了线索。”江禾递上块黑布,“但在岸边捡到这个。”
布条上沾着褐红色粉末,楚唤云捻了捻——是铁锈混着火药!与半个月前西市铁铺后巷的痕迹一模一样。
“程七那边呢?”
“谭昱白三日前秘密离开沧州,方向是...郢州。”
楚唤云猛地坐起。所有线索突然连成一线:郢州盐运使掌握盐铁走私证据被杀→盐船实则运铁→谭叙父子涉入→而最终受益者...
“老二在郢州有别院。”他轻声道,“妈的,他还不老实?去查他最近有没有见过北狄人。”
江禾刚要离开,楚唤云突然拽住他:“等等,季寻之今天...”
“季大人午后去了趟天督府档案库,出来时脸色很差。”江禾回忆道,“听咱们的线人说,是在查三年前的盐税账册。”
三年前?楚唤云思绪飞转。那时前太子去世,二皇子刚接管户部,而郢州盐税突然增加了三成...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江禾迅速隐入黑暗,楚唤云则滚到榻下装醉。门被推开,季寻之的声音冷冷响起:“别装了,师父要见你。”
楚唤云慢吞吞爬起来:“深更半夜...”
“郢州传来急报。”季寻之扔来一件夜行衣,“又死了个盐官。”
马车疾驰在宵禁的街道上,楚唤云借着车帘缝隙观察路线,不是去天督府,而是往城西。马车最终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这正是密报中谭叙与齐勉会面的地方!
院内灯火通明。谭叙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幅地图。见他们进来,老督主直接指向郢州位置:“两个时辰前,郢州盐课司大使吊死在衙门里,怀里揣着整本私盐账册。”
楚唤云凑近细看,地图上标注着几条隐秘水道,正是连通郢州与北疆的路线。
“账册呢?”他问。
“在这里。”季寻之从怀中取出几页残卷,“但关键部分被撕了。”
楚唤云接过残页,指尖突然触到某种凹凸。借着烛光细看,纸面上有极淡的压痕——是写过又被擦去的字迹!
“是水显。”他喃喃自语,然后小心涂抹了些水,纸面上渐渐浮现出几行字:盐铁同兑,以盐引为凭。每引兑铁百斤,另抽三成...
最下方的花押让季寻之呼吸一滞——是二皇子府的暗印!
“果然是他……”楚唤云长叹,“私盐换精铁,再卖给北狄...”
季寻之突然打断:“师父,武库司的档案您看了吗?”
“尚未...”
“因为您知道会查出什么。”季寻之的声音冷得像冰,“三年前兵部接收的北疆军械,实际数量比账上少了四成。而经手人...”
他亮出一块铜牌,上面刻着"谭昱白"三字!
屋内死寂。楚唤云悄悄退到门边,手按上袖中短剑。谭叙与儿子参与军械贪腐?那他为何又要揭发二皇子?
谭叙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寻之...你太较真了…”他颤抖着从暗格取出一封密信:“看看这个吧。”
季寻之刚接过信,窗外突然射来一支弩箭!楚唤云飞扑将他撞开,箭矢深深钉入桌案。院外顿时杀声四起,无数黑影翻墙而入。
“走!”谭叙猛地推开桌下的机关,一道暗门在书架后开启,“带着证据去见陛下!”
楚唤云拽起季寻之冲向暗门,季寻之回头瞬间却见谭叙胸口插着三支弩箭,“师父这个手势是……?”
谭叙用最后力气按下机关,暗门轰然关闭,将喊杀声隔绝在外。
密道里,季寻之攥着那封染血的密信,指节发白。楚唤云摸出火折子照亮,只见信上寥寥数语:盐铁事泄,弃车保帅。
是二皇子的笔迹!而信纸右下角,赫然盖着天督府的密印。这是谭叙与二皇子的秘密通信!
“所以师父是二皇子的人?”季寻之轻声问。
楚唤云摇头,声音沙哑:“我原本也这么认为的,可现如今看来…他是陛下的人。”
密道尽头竟是离皇宫不远的小路。天色微明时,两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御书房外。大太监见到他们,惊得拂尘都掉了“两位大人怎么...”
“急报。”季寻之亮出染血的证据,“谭督主殉职了。”
永明帝披衣起身,看完密信后竟笑了:“朕这儿子,出息了啊。”
楚唤云垂首不语。皇帝的反应太奇怪了,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楚卿。”皇帝突然点名,“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楚唤云心跳如鼓:“臣...臣以为盐铁乃国之根本...”
“朕问的是……”永明帝眯起眼,“该怎么处置知道太多的人?”
一滴冷汗滑下楚唤云的背脊。他忽然明白了,谭叙之死不是灭口,而是警告!皇帝在告诉所有知情者:棋局始终在他掌控中。
“臣近日教小殿下读《论语》。”他缓缓抬头,“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皇帝大笑:“好个楚家公子!”他转向季寻之,“季卿,你师兄快回来了吧,周弋回来之前,你就查这盐铁案吧。”
走出御书房时,朝阳正刺破云层。季寻之忽然拽住楚唤云:“师父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楚唤云望向宫墙外的郢州方向,“盐船今晚子时到沧州。”
季寻之瞳孔骤缩,沧州!那是北堂老将军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