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影四做出了让蔺怀钦高兴的选择,他第一次听到主上温和的声音。
“责罚就免了,你回来,他们都很高兴,尤其是小九。刚好,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事,你就安心先把身体养好。”
“双腿的事情,很抱歉,伤势拖得太久我无力回天。我已经让引瑜给你做了轮椅,到时候你出行也方便。”
影四那张干瘪憔悴的脸上翻涌着各种情绪,最终,他喉头滚动数下,喑哑道:“…主上,属下已是废人,无法再担任护卫组影卫护您左右,您无需对属下费心,不值得。”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蔺怀钦不认同地皱起了眉头。
“影卫又不是说丢就丢的物件,无法护卫就不护卫,做点自己喜欢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再不济,你在院子里帮我侍弄一下花草,陪他们聊天解闷,也是用处,不要轻贱自己。”
从没有人这样,为影卫说过话。
影四怔愣许久,拙劣地掩盖自己红了的眼眶,向蔺怀钦深深一礼,“属下影四,谨遵主命。”
房门外,影七的声音又兴高采烈地传来,叽叽喳喳的不停。影四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上是否需要属下对影七进行管教?”
影四在这几人中最年长,跟在蔺怀钦身边最久,影六影七影九都得受他的约束。
蔺怀钦抬手,“不要紧,影七生性活泼,是很好的事,我倒是想小九也像他一样。”
影四摇了摇头,“影九从影阁受训而出,又是护卫组的影卫,当事事谨慎,三思而行。”
一说到影九,蔺怀钦的神色就情不自禁地缓下来:“给我说说小九吧。”
“是,主上想知道什么?”
“关于他的所有,我都想知道。”
话语里极强的占有欲和那双藏锋眼睛里的志在必得,让影四暗暗心惊。
“影九的父母都是贱籍,在一次做工时得罪了主人家,一家都葬身火海,只有影九侥幸逃了出来。”
“影阁里的探子在寻找影卫苗子时看到了正在乞讨的影九,确定他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后,就把他带到了影阁。”
“影九刚到影阁时,比其他的同龄人都要瘦弱,又没有拳脚基础,根本吃不消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从第一天训练开始,就每晚都被统领惩罚和加训。”
闭合的门板上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隔着房门,蔺怀钦仿佛看到了屋外的影九,用力地收了收下颌。
“——直到择主的那天。”
蔺怀钦心口一跳。
他记得,影阁里每年能活着出来的只有五个影卫,其中三个是给蔺迟玄的,另外两个给自己。
影四板正无波的声音继续传来,“蔺宗主一直都是受训影卫的首选。他们需要进行厮杀,争三个名额。等厮杀完成后,统领会在剩下没选择的人当中,随机点人,被点到的人一般都会为了不想选少宗主,再次进行厮杀。”
说到这里,影四的脸上带了点无奈。
“只有影九,他看统领点了所有人一直没点他,急得不行,迫不及待地跪在统领面前,不断地向他请求这个别人不要的名额。”
“自那以后,他就跟疯了一样,没日没夜的给自己加训,不管手上的武器如何变化,那副您的画像,一直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离他心口最近的地方,直到考核那天。”
“我从没见过影九那个样子。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争夺少宗主的人都倒下,他才扔掉断剑,无力地跪倒在血泊中,整个人泥泞又可怖。”
影四的声音沉了些,将那些蔺怀钦不知道的过往尽数翻动。
“他见您的第一面,就惹您头痛心烦。自此,影九原本两天一次的守夜成了半个月一次,每次轮到他守夜时,他都极为期待,但每次守夜,他都会因为各种失职受到惩罚。”
“第一次是因为奉茶时杯盏的位置倾斜了点,第二次是因为传唤时他下来的速度不够快,第三次是因为他的跪姿不够标准……总之,是他不争气。”
“最后一次,他因为没有传唤就进了房间,惹您大怒,而后就有他逃跑,被您抓回来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蔺怀钦已经很清楚了。
是原主与玉郎在寻欢作乐,无意间碰掉了酒壶,影九担心原主安危,下来查探的时候惹原主心烦,就被原主与玉郎绑着,在他胯骨上刺了青,还对他说了许多侮辱性的话语,甚至扬言要撤销他的影卫一职。
更过分的是,做完这些事后,原主依旧不解气,还提出要影九逃跑,再把人抓回来送进刑房的行径。
蔺怀钦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断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接近崩裂,连心都被攥出了疼痛。
十年的磋磨与倾慕,竟然因为原主自己的饮酒头痛而要遭到这样凌厉的对待。
他再坐不住,快步拉开了门。
暖阳和风雪一并涌入的瞬间,一直在院中守卫的影九就一路小跑而来,“主上!”
影九的眼睛是亮亮的,语调是上扬的。
“小九。”
他的宝贝,迎着暖阳,穿过风雪,朝他跑来。
蔺怀钦单膝蹲下,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