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成云霞的安排,郎月慈主要配合施也从万字案的方向切入,其他人则继续按照现在的侦查逻辑,从命案本身入手。
在快速看过卷宗之后,施也就让郎月慈带他去了案发现场。
距离案发过去的时间不长,现场保持得相对较好。穿好鞋套进入现场后,施也就仔细观察起来。
“现勘记录里面写着,第二次到现场的时候,你找到了很多种毒品?怎么找到的?”施也询问。
郎月慈压了下口罩边缘的金属条,回答说:“死者体内有两种毒品混合,现场的大|麻味道还没散去,所以很大概率这里有大|麻。进屋之后我闻到了一股混合了化学试剂的酸味,死者厨房里根本没有调料,屋内的环境和尘土情况也不像是刚用醋精消毒过的。味道来源集中在客厅的中间区域,这屋子不大,无非就是茶几和沙发。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那就是经验了。见得多了就知道了。”
“窗帘杆里也常见?”施也又问。
“见过两三次。窗帘下面有个小凳子,以死者的身高,踩着凳子抬起手差不多能摸到窗帘杆。当然,主要是因为窗帘盒外面的痕迹,有手指印。”郎月慈说的时候仿佛这真的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无论是从施也的角度,还是从其他同事的角度来看,这都算是很惊人的洞察力了。
“耗子窝。”施也轻声吐出这三个字,似乎是在品味这种代称的设定,而后说道,“按照你说的,这是个非常典型的耗子窝,但死者却不是个真正的耗子。伪装成耗子……需要伪装到这个地步吗?真的住在耗子窝里?死者的收入甚至已经超过不少白领了,她完全支付得起更好的居住环境。”
郎月慈:“理论上是这样,但根据吴愿的交代,死者既是吸毒人员,也是制毒贩毒环节中的一员。她在这种地方有居所都已经不符合常态了,像死者这样的工作和身份,无论她挣得多还是少,她都不该有人身自由的。”
“即便她已经能够一单提成就有六位数?”施也问。
“是的。除非她能混到非常高的高层。”郎月慈的回答很笃定。
“她不算吗?”
郎月慈摇头:“她吸毒,就永远不可能是。真正贩毒的,很少有自己吸的。他们掌握着大量的金钱和资源,花重金去购买原料,投资各种地下实验室,但他们永远不会碰毒品。他们太清楚毒品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所以他们不会去试。贩毒的人为的是钱,以贩养吸的人为的是毒,根本目的就不一样。”
施也想了想,说道:“她这么能挣钱,为什么还用她来钓鱼呢?随便找个下游的人不好吗?”
“一单十几万而已,不算能挣。”郎月慈几乎没多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而且我推测她跟吴愿没说实话。制毒和贩毒是两条线,小虾米都知道钱货分离,她背后那个老板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她在工厂上班,干的却是销售,这事完全不合逻辑。还有,以美元结算的生意,是外贸的可能性很大。全世界都说中国话是个美好愿景,现在确实还达不到,死者的年龄和她的学历并不足以支持她用英语谈生意。在供销分离的情况下,销售不一定知道自己卖的是什么,我们之前查到的一些贩毒团伙,直到被抓时,销售都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做外贸。那些干销售的好多都是本科毕业有一定学历基础的,还有一些学国际贸易和学英语的在校生,出来做兼职打工挣钱。越是违法的生意,伪装得越正经。死者所工作的这个工厂,到处都是漏洞。”
“你有想法?”
“就像这个假耗子窝一样。”
施也已经把客厅粗略看过了一遍,他停住脚看向郎月慈,问:“留下一个工厂当耗子窝?目的是什么?那么多的毒品,不怕被溯源吗?”
“耗子窝就是留给我们的,里面的一切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我跟郝支聊了聊,我们的看法基本相同,那个工厂里的东西,很有可能不是死者身后那个老板真正在倒腾的东西。”郎月慈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有胆量的毒贩会利用警方互相打压。这事其实不算秘密,我们也挺无语的。不顺着查是不可能的,但查出来的往往不是最开始我们想要追的那条线。”
“明白了。”施也点头,“是在跟毒贩们斗智斗勇。”
“对。如果都是小虾米倒还好解决,怕就怕成了团伙,甚至是大集团。”
施也思索着说:“现在对方甩出一个工厂,留下了一个全新的毒品配方,不管怎么样,这个肯定要一直追查下去的。但是如果真的顺着这个往深了查,反倒有可能给对方逃脱、洗白的时间。这要怎么解决?”
“我暂时没什么思路。”郎月慈坦白回答,“这个案子之所以乱,就是因为所有浮在表面的事情全都是错位的。我现在也没捋出个头绪来。禁毒那边,不管这个耗子窝和那个工厂是不是用来甩锅的,有毒品痕迹,有全新配方,他们肯定都得追查下去。命案这边,现场环境和死者状态确实非常像万字案,但当年的万字案不涉毒,现在你也说不好是巧合,是模仿还是就是当年的万字案吧?”
“确实。”施也点了头,示意郎月慈跟上,接着说道,“其实还有一些细节对不上。当年的万字案,受害者男女老少都有,但女性受害者无一例外都遭受过性侵,但这名死者生前并未遭受性侵。还有就是这个万字。”
郎月慈顺着施也手指的方向看去,墙上红色万字符醒目刺眼,像是一种叫嚣和挑衅。
“以前万字案所有的万字虽然全部都是用死者的血画出来的,但没这么大,也没有非要在死者头顶,但你看这个现场。”施也又指了下床上标记的尸体轮廓及位置,“这个万字正好在死者头颅正上方。”
“难怪你当初几乎直接断定杜君衡只是模仿作案。”
“对,当然也是因为杜君衡的状态实在不像变态杀人狂。”施也接着说道,“万字案十七起案件的卷宗我全都看过一遍了,凶手作案的时候很冷静,万字都是写在死者身边方便蘸取血迹的位置,简单说就是哪里方便写哪里。”
盯着墙上的字符看了一会儿,郎月慈走到床头旁边,用左手拿着笔,右手拉着门框借力,向着万字的方向比划着。接着,他又后退一步,对施也说:“帮个忙,拉我一把。”
施也伸手拽住郎月慈,还把自己的脚顶在他的脚尖前,防止他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床上破坏现场痕迹。
死者的床头挨着门框,右侧靠墙,只能从左侧和床尾上床。床上的血迹没有被碾压过,这意味着在行凶之后凶手并没有再挪动过尸体。
凶手没动过尸体,没上过床,甚至还要避免自己的衣服蹭到满床的血迹,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死者头部对应位置的墙上写下万字,凶手只能选择伸长手臂,并拉拽着靠着床头的门框来保持平衡。
郎月慈收回手,站定后向施也道了谢,说:“确实。这个位置不管怎么说都不好碰到,而且要写这么大的万字更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