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舀的长相更随母亲,继承了江南女子的温和,五官比沈竹沥柔和,也比他少却几分冷冽,看上去更容易接触些。但是偏偏因为温文儒雅的个性,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场却不讨巧,总是被那些前辈们排挤看不起,所以很多时候都还需要沈竹沥出面震慑场子。
今天这场饭局也是如此,几个资格老的产业上游合伙人,仗着自己叱咤商业数十年,硬生生把合约价格压到一个不合理的地步,摆明欺负沈禾舀年轻,又讲道理,不会跟他们硬碰硬,强逼他签下不平等合约。
这要是换在以前沈竹沥当家做主的时候,他们是万万不敢如此造次的。
因为谁不知道,这个沈家大少爷,年少时候就出了门的离经叛道,行事风格全凭一己好恶,极端叛逆,狂傲不羁,连沈家当家沈天肃都拿他没办法。想当年他刚从沈天肃手里接班“Decho”,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即就定了很多整改的新规矩。
新人拍手叫好,都称赞“Decho”变天了,有了一个人性化好老板,可是却苦了老资本董事会一帮人的利益。奈何大家却敢怒不敢言。因为当时连沈天肃都出面了,让沈竹沥不要一上台就弄得血雨腥风,人心惶惶的。结果几番交涉之后,为“Decho”尽过半辈子心力的沈天肃索性放弃,直接定了机票飞马来西亚度长假不管了。
后来“Decho”在沈竹沥的引领之下,不仅产业扩大了好几个从未涉足的板块,公司市值连翻好几倍,慢慢地先前对他有微词的一些前辈也逐渐对他心悦诚服。
宴厅照例安排了一处私密会所,莫看沈竹沥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一到对待正事上从不马虎,他时间观念极强,凡有商约,必定提早四十分钟以上到场。沈禾舀曾经问过他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最后到场才能彰显身份尊贵吗?当时沈竹沥提唇一笑,很不屑的样子。
“身份长在脑子里,不是脸上。”
最后压轴表面上看来风头吃尽,挺威武,但是实际上早就失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相反,提早到场才能尽观其局。
约来的人都还没到。
沈竹沥铺开一张纸,随身带了一杆笔,在手中随意地转了几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笔杆在纸上随意画出了一串音符,黑黑的小蝌蚪写得很好看。
沈禾舀伸头看去,大白纸上飘逸得写的加块乐谱,还有几句歌词。他不识乐理,但是以前听过不少沈竹沥的即兴弹唱,知道他不仅嗓子好,更绝的是唱作俱佳,词曲韵律乐器都懂。虽然他离开“Decho”以后太多人不舍,连沈禾舀自己都觉得突然缺少了主心骨。但是平心而论,如果沈竹沥不搞音乐,比他离开“Decho”可惜千倍。
“单曲不是说下周出吗?你这是又写新歌呢?”沈禾舀歪头问,戚若新闻波及Hip-hop那场新秀联赛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不是这个圈子的,不是太懂。
“嗯……单曲不一定能发。”沈竹沥笔在纸上滑了两下,头仍低着,“我想直接出一张专辑。”
“啊?为什么单曲不能发?那个新闻对你们影响这么大吗?”
沈竹沥抬眸,头微偏,目光落向窗外轻摇的树梢上,“我没关注那个。”他顿了顿,补充,“就是想写一个专辑出来。”
沈禾舀对他要出专辑毫不例外,毕竟他的创作天赋在那摆着,但是他没想到会出得这么快。
一般新晋歌手都是先在各种场合参加演出,然后竞演比赛,在圈内站稳脚跟之后,在想法子去破圈,发单曲,最好的有一两首脍炙人口的成名曲之后,才去考虑专辑。一来发专辑跟发单曲的工作量不是一个概念,尤其是沈竹沥这种创作歌手肯定还想全部原创。二来,在没有名气的情况之下发单曲,由于没有撬开热度口,很容易市场低迷。
这种事情一般新晋歌手不敢做,第一张专辑假如市场疲软,很容易被打入销售毒药的标签,别人也会怀疑你的唱功实力等。
不过很显然,这些沈竹沥好像都不在乎。
沈禾舀素来了解大哥的个性,“你可真厉害。”
沈竹沥扯了下嘴角,笑沈禾舀拍马屁。他半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枕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在纸上写着东西,神情散漫倦怠,看起来很心不在焉,笔下的乐符却轻松地连成一串。有时候他会停顿一会儿,下颌微抬思考一会儿,样子很狂。
沈禾舀有时候很羡慕沈竹沥,人人都说他行事不羁,但是他身上那种处变不惊,坚守内心,自负倔强却是他永远也学不来的。
“对了,林蔷回国了。”
“我知道。”
“跟你见过了吧,那天她来拜访,跟叔叔问起你,就提到你们晚上去石山收风声的事情。”
“对,她去了。”
沈禾舀顿了顿,试探地问,“她好像回国专门为了你。”
闻言,沈竹沥唇角扯了一抹笑,自嘲地一笑,“为我?”
沈禾舀摸了摸鼻子,“那个……你俩不是谈过吗?”
沈竹沥不置可否。
沈禾舀却起了八卦的好奇心,要说他当年是真没弄到他哥跟林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是一开始传遍沧北三中,他们学校的校神和校花走在一起了,还是校花追的校神。当时这事掀翻了高中界赛车界,那时候沈竹沥平时喜欢玩赛车,再加上学习成绩拔尖,人长得又是一等一,在高中非常有名,几乎连别的学校都知道这事了。
当时连沈天肃都有板有眼问过沈竹沥,是不是来真的,让他不要玩弄林蔷感情。因为那个时候“Decho”的产业还是以房产为主,跟做建筑设计师的林家有千丝万缕的商业瓜葛,不好得罪。
沈禾舀还记得那年少年面对沈天肃正颜厉色的脸,头微偏,玩世不恭扯着唇角,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过后来风头掀得最高的时候,却传来林蔷跟隔壁学校谢安好上了,家里当时是沧北富豪,在京圈都数得上名号。
所以至今他也不清楚,他哥跟林蔷到底谈没谈过。
见沈竹沥不回答,沈禾舀无聊地探头看他写了些什么,目光一扫之下凝在一处。
雪白的纸中,黑墨晕染,俊逸的几行字,力透纸背。
是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