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骑过机车,不过仅仅是坐上去摆Pose拍照玩。那辆大红色的杜卡迪是安琪女士的座驾,不忙的时候她经常穿着她的紧身黑上衣,瑜伽裤,骑行靴去跑山,偶尔也会带桑枝去见世面。桑枝15那年,安琪女士就想教她骑,看着安琪酷飒帅毙了的样子,桑枝很向往。
可惜那年桑枝个头矮还没发育开,相较而言太高太宽太大的机车,只是上去坐着都稳不住。
最后安琪女士帮她摆好姿势,给她拍了不少酷酷照片,看起来像真的会骑一样。
那些照片桑枝喜欢得不得了,当时她很向往长大了当个机车女孩。照片被她全部洗出来夹在一本相册里,又选了其中最喜欢的两张,做成水晶摆台放在床头柜。那是她15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一晃三年,她现在已经个头猛一窜,身材高挑玉立,可是安琪女士远赴大洋彼岸开启了她新的人生。许多时候桑枝会想,她在那个与她隔了一个太平洋的国度里,也一样拥有一辆潇洒的坐骑,在风中驰骋。那时候的安琪是快乐的吧。
这么一想,桑枝觉得也不错。
至少他们一家三个人中有一个是真正快乐的,比全军覆没强。而且她以后的人生还长,她相信以后她也会像安琪女士一样,自由恣意地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不为任何事物和人羁绊,即便是爱情和亲情。虽然有些地方一方面桑枝现在仍然想不通,不理解,也不敢去深想,但一方面她又觉得安琪女士也许是对的。
每个生命都是独立的个体,首先对自己负责,其次才是他人。即使是海誓山盟的恋人,骨血相依的亲人,也始终的个体之外的另一个个体。来这个世上一遭,所见所闻所感,喜怒哀乐的主体始终是自己。
每当想这些的时候,桑枝都会感觉很玄妙。也许这就是大人嘴里说的“长大了就懂了”的一些事。
15岁的桑枝坐在安琪女士的座驾后吹过自由的风,感受过飞驰的速度,机械在轰鸣,景物也在快速倒退,奇怪的是所有的动态链接在一起最后带给人的却是心灵上出奇的平静。
跟现在一点也不一样。
雨衣之下逼仄的空间阻隔视线,听觉触觉都被无线放大,她心跳得快出喉咙,手因为惯性几次碰触到前面俯身骑行的男人劲瘦的腰身。
又忍了几秒钟,桑枝偷偷地钻出雨衣,探出头来。
毛毛细雨被强劲的机车的告诉风驰卷得无影无踪,她带着头盔刚好可以不用雨衣。
几口清凉的空气深吸进肺,总算削弱了一些炙烤感。
轻搭车把熟练骑行的沈竹沥感觉后背软软地东西动来动去,侧眸一瞥,就见一个小头顶着偌大的盔头不安分地从雨披下拱了出来,像只刚出巢的小鸟,两只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外面的世界。
他唇角弯了弯,没说话,快到路口的时候才喊了一句,“拐弯,坐稳了。”
向心力带着人重心直向外甩,几乎就在贴地飞行。桑枝下意识地去抓东西,慌乱之下几下没摸着可扶的地方,机车早就甩开身子飞似的急转弯。
他骑车又凶又猛。
忽然,手背被人握住,接着拉着她扶到腰的位置。
疾风钻入耳膜,伴着沈竹沥的嗓音,“扶着。”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桑枝却感觉他说这句话时一定在笑。
耳边呼啸的风声提醒她不能拿生命开玩笑,桑枝没挣,两手紧抓他的腰,一手心的汗。
他骑车真疯狂。
桑枝觉得她眼前视线都模糊,搞不清沈竹沥是怎么看清楚路的。
不过车子太快,她现在也不敢问。
怕他一个分心……
她还年轻。
想到这,桑枝双手用力握紧,好像手里抓的不是沈竹沥的腰,是她的救命符。
沈竹沥呼吸一滞,唇角扯了扯,有点后悔刚才这么逗她来着。
看她两只小手空中乱舞了几下抓不到东西,干脆抓住放在他腰上。一开始只敢用手指拽着他两边的衣服,后来发现这个根本抓不住,两只手就毫不犹豫完全楼住他的腰。
浑身肌肉跟着桑枝手上动作一紧,沈竹沥弓了弓背努力转移注意力,心思却一阵阵发飘,这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年少轻狂那会儿真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到头来今天却还会栽到这茬上。
玩得最疯的时候,坐过他后驾的女人也不少,有搂过他腰的,再大胆点的还有摸过他屁股的。
他降下速度,扭头冲后面喊,“抓油箱。”
桑枝如被雷击,久去的知识如被劈开,从大脑皮层翻涌而现。安琪女士教过的,重机车带人后座的抓油箱,抱腰是不行的。一个是抱不住,二是这样两个人都有危险。
她赶忙换成正常姿势。
腰背上那股酥酸发麻的触觉总算消失,沈竹沥咬了咬后槽牙,发泄似的重踩油门,加速飞驰。
横空升出的躁意,全宣泄在马力上。
“你慢点,开这么快猫咪受不了。”桑枝担心极了。
然而车速太快,她正常音量说话沈竹沥听不见。
桑枝提高音量喊,“你停一下,我想看看小猫!”
前面的人有了动静,一瞬侧头又转回,“说什么?!”
音量盖过她的五倍。
桑枝无奈,这会儿憋足了力气,冲着沈竹沥再喊,“你精神病啊,开这么快投胎吗?停车,我看猫!!!”
仗着他听不见,她用正常音量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才提了调。
又驶过一段距离,重机车稳稳停在路边。
桑枝手微微一撑,动作灵活地下了车。
沈竹沥跟着也下来,头盔随手一摘,硕大的雨披也甩了丢在地上。刚才是怕骑到路中雨突然下大才一直穿着,他自己淋点雨,就是怕桑枝。
他视线顺势下滑,落在桑枝湿漉漉的鞋面上,眉头微蹙。
“下雨天穿帆布鞋,你傻不傻?”
桑枝正在看箱子里的小咪咪,她担心车速太快吓到这两小只,乍然听到沈竹沥发难,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
“我又不是知道下雨故意穿帆布鞋,是穿了帆布鞋突然下的雨。倒是你,知道下雨穿运动鞋,你傻不傻。”
“……”沈竹沥又气又想笑,“你怼人功夫不错。”
桑枝头也没抬,背着他扯了扯唇角,心想安琪女士每次骑机车都穿骑行靴,酷毙了。
沈竹沥单脚踩在路沿上,双腿岔开大大咧咧地站着,看着桑枝摸小猫头,少女的软软的发旋闯入眼帘。他迅速抬头向四周望了望,最后视线又转回箱子上。
雨后的世界彷佛被涤净尘埃,空气中混着一股清香的土腥味。偶尔吹过的微风拍在脸上,带来阵阵爽意。
沈竹沥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烟熟练地叼在嘴上,快打火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他垂眸看向桑枝,一只脚虚踢了踢她的鞋子。一脚碰上去才发现,那双脚小得像小孩子的。
“我抽根烟。”
不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桑枝听得出他在征求她的意见,点了点头。
她不讨厌烟草味,一点都不讨厌。
相反,她有点港风情节,对90年代上叼着烟叱咤风云古惑仔的形象还有点偷偷地喜欢。桑枝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不是有点变态,从来不敢对别人说。
沈竹沥点燃了烟,凑在嘴边不紧不慢地抽着,余光里是少女瘦薄的背脊,蹲成小小的一团,却以为自己真的是庞然大物,想保护跟她一样弱小的东西。
桑枝摸着小猫想着心思,头顶上一道淡淡地声音飘下来,“你打算拿他们俩怎么办?”
闻言她手指一顿,沉默了两秒钟,嗡嗡地道了句“先弄回去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