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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不喜欢道别一类的单词,因为他觉得如果不道别或许就永远都会有下一次的见面。(Chapter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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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几次不告而别了呢。
印象里泊唯一说过再见就只有当初第一次独自出海的时候,哪怕直到最后也只是说了未来的目的地而并非是明确的告别,就好像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次相见。
他到底去哪儿了。
船桨划过乐园,划过新世界,稻草编织的鞋底踏上一座又一座岛屿,伤横累累的指尖抚过一块又一块历史正文。
24年前哥尔·D·罗杰找到了埋藏在传说中最终之岛的宝藏,成为了响彻世界的海贼王,临刑前的一句话让人们趋之若鹜奔向大海。
世界各地的海贼为了争夺传说中的“One Piece”开始树立霸权、极力争夺,形成了“大海贼时代”,直到现在为止仍有无数人觊觎那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宝藏。
但并非所有想要达到最终之岛的人都是为了宝藏,至少在那场震撼世界的战争结束之后,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会有人为了已经不存在的人而四处奔波,原先随和的做派一夜之间变得激进易怒。
他们放下自由,拿起武器目标一致朝着没有实际依据的传言前进,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好像是错觉,但当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再向上看的时候却发现梦想似乎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那场原本用来警醒海贼们直播到全世界的战争因为一点差错反而成为了助燃剂,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海水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目眩,能看见的只有翻腾的红浪,表面却又维持着诡异的平静。
与大海不同的是普通人的安宁,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和平,就好像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得调整了天平重量,只要有人乱动一下,迎来的结局永远不会比那日直播中的败北方好到哪去。
就好像大海的守护神死了,但信徒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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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顶上战争开始前唯一见过泊的人只有特拉法尔加罗,前者几乎将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给了他,甚至包括小汲。
其实那天听了泊的话后罗就已经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只大不小,但他真的没想到会大到甚至能够轰动世界的地步。
谁都不知道当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到潜水艇检查完泊的东西,将自己收拾干净准备休息,却看到贝波揉着眼睛站在门口敲门,毛茸茸的头顶蹲着一只浅色的小鸟时有多害怕。
他忽然就意识到泊似乎将一切都托付给他了。
撂下所有烂摊子,趁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一走了之,他倒是一身轻松,站在高台之上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摇头晃脑得也不知道在找谁。
后来罗知道了,却也后悔知道了。
小汲在看到罗的表情时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小鸟很聪明他一直都知道自家主人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所有人。
所以他并没有特别惊讶,也没有难过,更没有生气,就好像一切都无所谓,就好像泊只是因为有事所以把他寄放在朋友家玩一段时间。
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即使他很清楚这次是不一样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小汲自知在泊心里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但绝对是最需要的那个,毕竟如果没有他泊就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了。
现在泊连小汲都没带上,就说明他已经不需要再和谁说些什么。
刚开始小汲还有些疑惑,但当那天来临时,当他看见听见那一句又一句,虽然不怎么流利却也完整得给人一种其实从未有过不会说话经历的感觉的时候,他更加疑惑。
但当他悄悄靠近,努力忽略那些让他感到头痛欲裂的嘈杂声音,努力想要听清泊心底的声音的瞬间就明白了..
小汲在得知自己被留在罗这里的第一时间就与后者商量了跑去找白胡子告状的事。
全程只有两句话。
“走吧。”
“当然。”
是的,一秒都没犹豫。
再然后等他们一唱一和告完状没多久新闻鸟就带来了泊被蒂奇弄进推进城的消息,白胡子当场“库啦啦啦啦”气笑了,差点把莫比尼克号震碎。
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ASL三兄弟几乎要炸开,抄起家伙就跑去推进城造反,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人,乱闹一通之后只能无功而返。
罗和小汲本来也想去的,但因为身份特殊的原因没法像艾斯他们一样肆无忌惮,在被马尔科拦下后也没尝试偷溜,乖乖带着心脏海贼团的船员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小汲则是自愿留在了白胡子海贼团,每天守在泊的房间里,唯一的活动范围只有泊曾经在船上的活动路线。
小鸟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却能让所有人看出他的难过,那种气氛不只是在小汲身上,而是萦绕着整艘莫比尼克号。
半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所属白胡子海贼团的所有成员齐聚一堂,白胡子并没有召回任何一艘附属海贼船,但所有人却像是事先约定好的一样陆陆续续出现在视野中。
半月之后他们浩浩荡荡地跑去香波地群岛,又在得到消息后浩浩荡荡地跑去马林梵多,藏在深海之中抬头望着那座不大却如同深渊般的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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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结束之后小汲变得更加沉默了。
白胡子带走了泊,或者说是带走了一具只是和泊长得一样没有灵魂的身体。
心脏海贼团的潜水艇因为战争完全损坏,因此暂时跟着白胡子海贼团,准确来说是罗跟着泊的身体,心脏海贼团的成员则是跟着罗。
白胡子一把泊的身体带上船就被罗接管了,白团的所有医疗队成员全部围在房间外面,马尔科没让他们进去,站在门口靠着墙顺着门缝往里看。
光月日和哭得一抽一噎的,原本专门为救出泊而精心化好的妆都花了,光月时看过泊身体的状态,知道无论如何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罗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填补好那具身体罢了。
马尔科抿着唇盘着手维持着同个动作直到修补工作结束才从墙上起来,往周围扫了一圈也没看见小汲,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推门进去查看那具躺在白色床单之上的躯壳。
白胡子沉默地坐在莫比尼克号的主杆边,那里放着一把他专属的巨大椅子,他抬头看着天上不断移动的白云,巨大的白鲸后面跟着几十艘副船,他们已经离马林梵多足够远,这场直播遍布了世界各地,无论是谁看了都不会认为他们是战败的那方。
1艘主船,3艘分船,43艘附属船,除了刚开始被击碎的那艘分船,只有零星几艘有些破损,损失的人员数量更是少得可笑,他们大摇大摆的来,又全须全尾的走,就好像海军总部是什么被刻上到此一游的观光景点。
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败者,却又明明确确被刻上了败者二字,同样海军那方尽管像个笑话一样被海贼胡闹了一通,尽管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却也达到了第一目的。
泊死了,死在了浩大的宴会,死在了他一直以来都在坚持的道路,到头来唯一达成目的的赢家也就只有这个身处战争中心,自私的可恶的家伙罢了。
凭什么让所有人都输得一败涂地自己却孑然一身摆脱得干干净净,凭什么最后被留下的是活着的人,凭什么擅自闯进别人的世界又擅自不告而别。
只是一瞬间,小汲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飞行能力都忘得一干二净,呆愣地躲在角落直到岩浆的屑沫融掉羽毛,刺骨的痛分不清是心还是伤,逃也似的扑腾回了莫比尼克号,一头扎进泊的房间连泊的身体被带回都没出来过。
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医疗室那边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但没有一个身影属于小汲,他站在泊以往总会待着的位置望着大海流动的水面,望着天海交接的位置,望着熟悉的蛋糕船从远处驶来,目的地是莫比尼克号。
战争结束后bigmom带着孩子们从镜子里钻了回去,然后果断开着船从万国出来,目标明确地前往白胡子海贼团,等到的时候泊的身体已经被修好了。
她踏上白鲸的甲板,先与白胡子打了个照面,然后询问了泊的所处位置,没有多给其他人一个眼神径直前往医疗室,只是一眼就确定了她想见的人已经不在的事实。
泊已经死了,这是事实,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必须接受的事实。
白胡子也好,她也好,罗也好,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在面对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都会下意识选择逃避,但这是没用的。
“他很特殊,从诞生起就是特殊的。”
“心不会跳,不用呼吸,不用吃东西,就像一具已经死去的身体,又确确实实能跑能跳,能发出声音,拥有自己的情感和意识。”
“现在他的灵魂离开了,留下的只有这具和活着时没有任何区别的身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不明白!”
罗的眼眶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紧实就像一只随时都会进攻的猎豹。
“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
四皇的眼睛轻飘飘地落在海贼新星身上,她并没有因为对方不敬的态度而感到生气,说到底站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同一个。
“他受过很多伤,大大小小的致命的不致命的,枪伤炸伤窒息断肢中毒,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能治好,你凭什么说这一次不行!?”
“你真的治好了他吗?而不单单只是一次次修好他的身体。”
“我修好了他,就算只是修好身体,他也每一次都会醒过来!醒来就好..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等待的时间,我能等,就算多久都能!!”
“没用的,就算等多久都没用,他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说过他很特殊,灵魂是操控身体的能源,就像机器人,在没有能源的情况下就算再怎么缝补也不会再醒过来,而现在留在这里的就只有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仅此而已。”
“闭嘴!他会醒来的!身体坏了,我就修好身体,灵魂丢了,我就去把灵魂找回来!他会醒来的,无论多少次,无论多长时间,无论他在哪里..”
“他说过自己不会死就永远不会!”
夏洛特玲玲的耐心有限,她不悦地眯起眼睛,罗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被一旁见势不妙的马尔科拦下了。
说到底站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目的都是同一个,夏洛特玲玲的目光重新柔和下来,她不再理会罗转而透过窗户看向躺在纯白被褥中的身体。
她的身形实在太高大了,没法做到挤进医疗室,只能坐在外面,年过六旬在大海之上人人畏惧的女人此时看上去竟显得有些可怜。
罗被他的船员们带走了,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谁都没说话,却也意外的不显尴尬。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小汲的出现才终于打破这份沉默,浅色的小鸟落在窗台上阻隔了夏洛特玲玲的视线,然后赶在后者生气之前局促不安得开了口。
他说。
“我愿意成为他。”
他说。
“我没有交换的资本,但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想请求您的帮助..”
“我不想他的身体永远这么冷冰冰得躺着,既然您说对于泊而言灵魂是身体的能源...能源消失了,再换一个就行了吧?”
小汲的眼角闪着泪光,这是自从那天之后第一次发出声音,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眼泪顺着羽毛落在窗台上,语调却不带任何哽咽的哭腔。
他非常冷静,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冷静了,他说。
“那时..我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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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的心底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正因为什么都没听见,所以才更加可怕。
夏洛特玲玲说得对,泊一直以来都是特殊的存在,从小汲吃下恶魔果实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的与众不同。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身体里只有一种声音,哪怕是多重人格也只是情绪不同的同一种声音。
但小汲却能从泊身体里听见成千上万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那道连泊自己都无法听见,来自于祂的声音。
祂从未说过一句话,小汲却仍然能确定祂的存在,那种无法忽视的声音就像是,与人打电话时有一道明显额外的呼吸声在喷麦。
祂到底是谁?小汲曾问过泊。
泊回答他说那是世界意识,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类似神明的存在。
神明啊..这个世界的人从不敬畏神明,他们从来都只认为自己才是神明。
神明觉得有趣,所以从未眷顾过世人,反倒是一直被神明视为“病毒”的存在一直在想尽办法拼了命得救下一个又一个本该逝去的生命。
然后小汲就听到了被融进风里的似有似无的笑,每当泊遇到麻烦祂总是笑得最开心的,那笑却又不是狡猾的计谋得逞,反是怜爱的,就像在看着学习走路的孩子。
祂真的很吵,轻慢的气息完全将泊包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什么用以消遣的玩具,看着泊毫无意义的与空气斗智斗勇。
小汲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一直以来都注意着祂的一举一动,尽管再怎样被猫当作老鼠戏弄,也无法完全不在意,毕竟祂认为的有趣,于泊而言从来都是灾难。
从得到恶魔果实的能力开始,这么多年来只要和泊待在一起小汲总会下意识去注意那道气息,即使感到讨厌也不敢随意忽视。
他本以为那天会和以往一样听见那道讨人厌的气息,但没有,什么都没有,气息不见了,甚至就连那些成千上万的声音也一起消失了。
就好像泊被祂抛弃了,只是短短半月的时间什么都没有了,小汲没有任何一刻比当时更希望听见那个声音。
但无论他多努力能听见得仍然只有除泊以外的所有人传来的那些几乎让他大脑炸裂,充满恨意和杀戮的嘶吼。
再然后就连泊自己的声音也不见了。
“那时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有..”
“没有预言,没有灾难,就连那道特殊的声音也不见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即使他没有被赤犬杀死,也不剩下多长时间了,他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偏偏出现了,就像棋盘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棋子。”
“所以他一直被看着,无论在哪里无论做什么,但现在看着他的那道声音也不见了,祂放弃了他,或者说放弃了这具崩坏的身体。”
“早从一开始泊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结局.....”
小汲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害怕吵醒谁似的。
“没有人能救他。”
他再次挥动翅膀,双脚向上一跃飞进医疗室,轻轻落在那具白色身体胸口的位置,那里是被罗填补好的巨大伤疤。
他回过身仍看着四皇的眼睛,没有一丝惧意,坚定且严肃的再次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