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组一连几个月出了不错的数据,顺风顺水推进下一阶段,周五庆功。
仇裕宁的顶头上司姓刘,也是公司的元老级别员工之一,人人敬他一声刘哥。
刘哥手底下管四个人,剩下三个都被训得跟鹌鹑似的,仇裕宁虽然非常欠缺人性,但是职场人设走的宜人那一挂,所以她一半时间在傻笑,另一半时间在借玩手机掩饰翻白眼。
酒过三巡,刘哥自觉事业正在走向巅峰,麾下又有一二三名大将,并仇裕宁一位美人,十分得意。
别人敬完酒,一二三大将敬酒。
大将敬完,轮到仇裕宁。
仇家从商,仇裕宁还没饭桌高的时候就开始在酒局上当吉祥物,如今说敬酒词连腹稿都不必打。
三句话把刘哥捧得心花怒放,她自觉任务完成了,端着酒杯就要走。
没走成。
刘哥醉迷了眼,拉着她的手亲切道:“小仇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工作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要不是小仇,我们项目也不能推进得这么顺利……来,我敬你一杯!”
仇裕宁眉毛抖了一下,没说话。
刘哥倒了酒,醉醺醺地过来揽她的肩膀:“小仇啊,你可是咱们的功臣……”
人群嗡嗡地跟着起哄,仇裕宁脸都僵了,两根手指捏住他的手腕:“不敢当不敢当——”
——啪!
一阵惊叫声中,楚寒烟面无表情在桌边砸了个啤酒瓶。
刘哥抬头看去。
楚寒烟一手提着瓶口慢慢走过来,黑幽幽的眼睛透着点冷意,他伸手把仇裕宁拨到身后,酒瓶锋利的碎片在灯光下和刀片一样。
刘哥活了半辈子没见过人发疯,冷汗都下来了:“小楚,你……”
“手滑,”楚寒烟歪了歪头,锋利漂亮的眼角微微挑着,从容道:“本来想敬你一杯,现在这样——”
他将碎酒瓶怼在刘哥的面前微微挑高,莞尔:“可惜了,不合适。”
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将一二三见状赶紧赔笑把刘哥拉开,又有别人过来打圆场,刘哥急着找台阶,顺坡下驴地溜了。
僵持的气氛很快就被化解。
楚寒烟丢开酒瓶转身出了宴会厅,仇裕宁亦步亦趋跟着,忽然噗嗤一笑。
“……不是挺能忍的吗?”她奇道:“多谢你替我解围,但是……哎呀,我真的没想到……”
他被楚廷昱搓磨了那么多年,照理说早该没心气儿了,怎么还能替别人出头?
楚寒烟扯了扯嘴角。
他也挺没想到的。
但是人有时候会冲动,会上头,会忽然想捞一把别人——究其根本也不是多想捞别人,而是想捞一把曾经某时某刻溺死的自己。
仇裕宁得罪了直属上司——虽然是楚寒烟替她得罪的,但是这笔账八成要算到她头上,往后肯定要被穿小鞋。
“下周你直接越级和高层谈,”他皱了下眉,“……算了,还是我来。手底下缺人,我去和李总谈,把你转到我们组,来不来?”
仇裕宁眼看仕途开阔,两眼放光:“来来来!”
。
春天,盈盈异常活泼。
楚寒烟拿起日历翻了几页,在某个日期上画了两个小圆圈。
赵文渊面试完回家,看到日历上一对相邻的黑色圈圈,深有感悟:“这是……无穷大?难道在这一天你司要上市、然后你的原始股要一飞冲天了吗——”
楚寒烟:“不,那是猫蛋蛋。那天要带盈盈去绝育。”
仙尊大人:“……”
小猫耷拉着尾巴回屋开始狂拍手机。
楚寒烟收到消息,一大串表情包。
——NOOOOO!
——不可以
——打咩
情急之下,猫甚至学会了运用多种语言的表情包。
楚寒烟白天琢磨着要去给猫绝育,很快就遭了报应。
当天晚上他就发起烧来。
他一贯不发小病,一病就病个大的,两个钟头内体温一路飙到三十八度六,吃了退烧药之后整个人昏昏沉沉,忍着恶心窝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
体温很高,但身上又一阵一阵地发冷。
后来隐约听见屋门被推开,约莫是小猫溜进来了,过了会儿没什么动静,大概又跑了出去。
楚寒烟蜷成一只滚水里的虾,朦朦胧胧地回忆:猫喂了吗?
想了一会儿头痛欲裂,顿时不敢再用脑,只是专心致志地犯恶心。
门被关上。
动作很轻,所以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黑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身量高挑的谢游雪。
谢游雪身上披着一层薄衣,他靠在门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拢共那一丁点儿聊胜于无的灵力,居然被他拿来化形了。
他知道自己做猫的时候思维与行为都会向猫靠拢。
但是没想到,智商也向猫靠拢了。
谢游雪站在床前低头看着楚寒烟,他睫毛打湿,额上浮着一层冷汗,衬着那点烧得通红的鼻尖和脸颊,真是可怜。
……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可恨。
被牵扯着起心动念,做出相应冲动和愚蠢的选择,谢游雪几乎有一瞬觉得难堪。好在这种难堪隐蔽着,不得见人,要蛀也只会蛀他一个人的心。
其实这点事不足以带来多大的懊悔,更大的懊悔他都尝过了,可从前的情感可以豪掷千金,如今倒欠三千,稍有分毫的遐思都要做假账一样锱铢必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