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句,是真诚的。
不带任何考量的,不去考虑任何事情的真诚。
裴昭本以为山宁会因这句话而无措。
不是无措,至少也要转移话题。
只是没想到,山宁闻言,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地回答道:“我知道。”
反应不过来的反倒成了裴昭。
他微怔一瞬,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以,你因为柳老爷的话想到了什么呢?”
裴昭这副样子其实并不多见。
山宁沉睡的八百年,折微被困的八百年,他独自清醒的那八百年。
他比山宁多知道许多,以至于很多时候,他总是藏着重重心事。
他的一言一行似乎总是带着目的。
他想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
山宁不知道,而只要裴昭不说,山宁大概也无从得知。
山宁不准备放过此时的他。
裴昭的怔愣只是一瞬,很快便又成了那副从善如流,仿若什么都不在乎,又仿若对什么都很有把握的样子,面上带着浅笑,声音温和而清冽,“没有什么。”
“只是在想这么离奇的事情,背后的原因大概会很凶险,我在担心姐姐罢了。”
他脸上的担忧是如此诚挚。
可他惯会骗人。
山宁说:“你总是骗我。”
听到这话,裴昭微微睁大了眼,惊讶,无措,下意识想要解释,一只手抬起,想要去抓住山宁的衣袖。
像过往每次扮乖卖怜一样。
“姐姐,我……”
“我没有要怪你。”山宁打断他道,语气平静无波。
明明是安抚的话,可裴昭被山宁打断自己的解释,心中的不安反倒尤甚。
为什么姐姐不听他解释?
他要被抛弃了吗?
姐姐不要他了吗?
裴昭的手掩在袖中,脑海中的弦倏地崩断,发出了只有自己能感知到的巨大声音,炸得他脑中轰轰作响。
他用尽理智,想要去听山宁后面说的话。
不知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地用力,直到指甲狠狠陷入手心的血肉,直至刺破。
手心中积满了鲜血。
山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
她抓起面前少年的手。
骨节分明瓷白,纂成拳的手用力到青筋爆出,看不出什么异样,于是山宁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手心几道月牙形的伤口,不大,却深,用力到血肉翻出,看着触目。
山宁叹了口气。
“帕子。”
她对着裴昭伸手道。
即使已经惶然到不知该怎么办,裴昭仍是在山宁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用另一只手从储物袋中拿出手帕。
淡淡的香气,干净而柔软。
山宁用那帕子,动作轻柔地慢慢擦净裴昭受伤的手心,又仔细地为他擦净指甲中的残留血迹。
裴昭的眼睫垂着,微颤。
“在装可怜吗?”动作依旧是轻柔的,可山宁的嘴上并不留情,“我不吃这套的。”
裴昭的意图被挑明。
他低声,沮丧地,可怜地,无辜地道:“我没有。”
山宁不接他的话头,将脏了的手帕还给他,“回去自己上药。”
裴昭知道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他乖顺地轻轻点了点头。
山宁晾了他一会儿。
偶尔能够感觉到裴昭投来的,不安的眼神。
山宁并未对他心软。
感觉差不多了,她才开口道:“还不准备告诉我吗?”
裴昭仍是倔强而嘴硬的,“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是准备装傻到底了。
山宁不准备再和他耗了。
“那我替你说?当然,我知道的不多,说错的地方你可以补充。”
山宁的话客气,语气并不客气,听得裴昭更是不安。
“刚才柳老爷说的话让你知道了什么姑且不提,毕竟我不知道,你就不打算说。”
“那不妨说一说,你在我身上放的定位灵应符是什么意思?”
“你是打算,随时随地的,监视我吗?”
山宁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扣在裴昭的心头。
裴昭仿佛置身于悬崖,被砸得几乎要坠到谷底。
然而并没完。
“再不妨说说,在平家,我被魔族袭击的那晚,有着另一半符箓的你毫无所知,当时,你是在和谁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