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宁靖扬首先见到的是屋顶的天花板,他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血迹,没有枪伤。唯有突然闯入宁靖扬脑海中的死亡记忆甩不开,忘不掉。
“靖扬!靖扬!”母亲任慧心见到宁靖扬睁开眼后焦急地喊道,这一声声呼唤也确实叫醒了他的意识。
宁靖扬动了动头,任慧心才松了口气。
“听到你在学校里突然昏过去,快吓死我了。”任慧心捂住了胸口,她心脏一直不好,当初也是因为她的心脏病复发,宁靖扬才又找上了宁敏深。
“我就说靖扬没事吧!”一只手抚上了任慧心的肩头,轻拍了几下,“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老操心。”
宁靖扬转眼看去,见到了宁敏深,他的语气仿佛三人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靖扬在学校里表现得一直很好,圣温也很靠谱的,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劝完任慧心之后,宁敏深又扭头和宁靖扬说道:“和我联系的是孟家的孟斐和裴家的裴因之,看来你和他们处得不错。”
后一句话,宁敏深说得很慎重,因为之前每次和宁靖扬说话,宁靖扬都会很不客气地怼他。但是儿子嘛,都是越看越亲的,尤其这个儿子长得还很像年轻时的自己。
不过这回宁靖扬倒是显得很平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说道:“不认识。”
“这回以后就认识了,和他们相处融洽,对你也有好处。”宁敏深说道。
宁靖扬累得不想搭理他,只是闭目转过身去,竟然没有怼他几句,这倒是弄得宁敏深有些不习惯了。
“妈,你之前说的那本书找到了吗?”
听到宁靖扬的话后,任慧心的脸上顿时浮出一丝不自然,但当着宁敏深的面,这点不自然很快隐藏起来。
“什么书?”宁敏深闻言问道。
“就是本喜欢看的闲书。”任慧心来回摸着胳膊。
“缺什么东西就去买,别把抠抠搜搜的习惯带过来。”宁敏深训斥道,在他心里任慧心是不错,人如其名,聪慧善良,不如赵苓月强势,也不想安雅一样爱惹麻烦,即使上了年纪长相也漂亮,最主要的是生的孩子他很满意。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出生于偏僻的尾南,浑身带着一股小家子气。
任慧心在宁敏深看不到地方翻了个白眼,然后瞬间又变成一幅温柔贤淑的样子,手轻轻地握在了宁敏深的手掌中。
“我也是这么想的,闲书嘛,丢了就丢了。其实丢了倒是不严重,就怕是哪个小老鼠给偷了。”
“我送给你的那套房,小区的安保还是不错的,不会进小偷的。”宁敏深让任慧心放心。
任慧心只笑不语。
宁靖扬则是用余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亲生父母,若有所思。
*
宁敏深并没待多久,作为宁家现在的掌权人,他总是有一堆事要处理,稍微表达了下对儿子的关心,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他一走,母子两人倒也清净,任慧心就在一旁静坐着。
宁靖扬虽然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十几载,但两人关系一般,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你怎么突然对这本书感兴趣了,之前让你帮我找,你都搪塞敷衍我。”任慧心突然问道。
“我只是想起十四岁时,你带我从老家来上东区找宁敏深的场景。”宁靖扬转而说到了这件事。
任慧心从小生活在尾南区,她身体不好,在宁靖扬十四岁之前,她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
她不喜欢尾南区,所以在遇到来尾南区做生意的宁敏深,便信了他的鬼话,怀了宁靖扬,也一直保持着虚无缥缈的幻想,幻想着宁敏深来接他。
即使在生下宁靖扬也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动的等待。
直到宁靖扬十四岁的那个夏天,任慧心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拉着他上了道路曲折的大巴车,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上东区的景象,也才知道原来一个市的距离有这么远。
烈日炎炎下,空气仿佛能把人烤干,那辆拥挤的大巴车充满了汗味和人肉味,透不进来一点风。
他的母亲身体不好,在车上待了一会儿,就面色发白,但是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强,宁靖扬从来没有见过。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任慧心,在漫长的母子相依的生活中,任慧心都处于一个被保护者的地位,对待任何事都处于一个被动接受的状态。孤儿寡母的生活不好过,于是宁靖扬就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不受欺负。
但那天是宁靖扬第一次见到任慧心主动地表现出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争取什么。
在那个短暂停留于上东区的夏天,宁靖扬见到了繁华,也见到了父亲,也远远地见到了一场爆炸案。
那个夏天之后,见过父亲的宁靖扬将自己的名字改了,把宁静阳三个字改成了任靖扬,并打算再也不会去上东区了。
只是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其被自己打破的时候,当自己又改成姓宁的时候,宁靖扬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原来世事并不能只靠他一个人解决。
*
“我只是觉得你那时像突然知道了什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宁靖扬心里觉得任慧心的变化和那本书有关。
自打十四岁时,任慧心就总是在间密闭的屋子里拿着这本书捧着读,但是却很反对他去碰,这本书被任慧心包着厚厚的书皮,藏在一个上锁的箱子里,仿佛是一个禁忌。。
任慧心听到宁靖扬的话突然笑了一下,拿起放在床头柜的苹果,拿着水果刀开始削,一下又一下,用的力气很大,但是苹果皮却没有断。
“你知道宁敏深还有个私生子吧,比你才小几个月。”
“嗯,他进了圣温,我还看见过他。”
“你知道吗?在你改名之前,你们俩是同一个名字呢。你说多可笑,哪有父亲给两个孩子起一样的名字的啊。”谈起这个,任慧心平时温婉的脸,此时竟有些阴恻恻的,“如果当初不是我们俩来找他,恐怕他的记忆里恐怕不会给我们留一点地位,早就把我们给忘了。”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才相信,原来他是真的在骗我。我怎么原来就不信呢。”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宁靖扬问道。
因为身体原因任慧心很少出门,尾南区又很少来外人,宁敏深又把两个私生子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任慧心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宁靖扬,语气温婉而疯狂:“小孩子不用管这些,你只需要知道妈妈已经为你赢了一步。靖扬,妈妈已经赢了。这次他不会是主角了,我的儿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