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现实里的人了?
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没有了系统的约束,你还爱我吗?
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他想听到确切的、肯定的答案,又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只能任由猜忌在沉默中疯长。
陆意屏打算装聋作哑、掩耳盗铃,有一天算一天。
昨晚没关窗,这会儿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带着海盐味的湿气,覆在身上,有点凉。两人的身上、床单上都还残留着激情过后的痕迹。
陆意屏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沈君尧立马翻身把他抱了起来:“去洗个热水澡吧。”
浴缸紧挨着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片椰树林和灰色的海。
“前面那块——”陆意屏躺在沈君尧的怀里,指向海湾尽头的一片林地说,“大概是那个方向,是我的地。”
“你的地?”沈君尧有点惊讶。
“对,我上大学的时候买的。”陆意屏笑道,“但一直荒着,周围都开发了唯独那片没被开发。我的运气一直很差——”
“——所以只能靠自己努力,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的。”
比如人心,比如他的二次元恋人。
沈君尧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他的头埋在陆意屏的肩窝里。
他又沉默了。
陆意屏害怕他的沉默,害怕他的思考。
沈君尧的眼睛深邃狭长,第一眼会让人觉得狠戾,不好惹,是现实里陆意屏不敢靠近的长相。
然而在二次元里,陆意屏又会频频被这种类型吸引,这估计是他的隐藏xp吧,喜欢这种看似凶狠的人露出温柔、委屈的反差感。
陆意屏不是一个擅长沟通的人,他始终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聊不了就不聊了,处不来便不处了。
可是这种方式不能用来对付沈君尧。
现实里的人,只要还没死,总有机会冰释前嫌、重修旧好,然而沈君尧不同,他一旦从陆意屏的世界里消失,那便是流星划过天际,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我是不是……”沈君尧贴着陆意屏,突然问道,“成了你的负担……”
最后几个字像滚烫的石头,在喉咙间滚动,烫得沈君尧几乎无法开口。
“什么?”陆意屏问道。
他其实听见了,他只是惊讶,随之而来的是烦躁。
沈君尧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应该是理所应当的,理直气壮的。
陆意屏觉得自己很失败,作为儿子,爸妈不满意;作为恋人,又没有给到爱人足够的保护和安全感。
“什么负担不负担的。”陆意屏说,“虽然我现在没工作,但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沈君尧却摇了摇头。
这动作像个开关,把陆意屏眼里的灯关掉了,眼神立即跟着暗了下去。
“在想什么?”陆意屏紧盯着他,渐渐有点火大,“有事儿说事儿,我很不喜欢别人这样。”
他变得和这世间上的人一样了,有自己的想法,会思考、会隐瞒,猜不透,不可琢磨。
一听到“不喜欢”这个字眼,沈君尧瞬间把他勒紧。
陆意屏立马又心软起来,食指在沈君尧的鼻尖上点了点,沈君尧抬起下巴,让他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滑动,滑到唇边,张口含住。
温热的水下,两人的双腿胶着着,难舍难分。
沈君尧的脚比陆意屏的大一些,每根脚趾的形状都非常标志,陆意屏没有恋脚癖,此刻却有股俯身把他的脚趾都……干净的冲动。
想把沈君尧身上的每一寸都画下来、刻下来,封存起来。
那只脚沿着脚背摩挲到陆意屏的小腿,触感粗糙微麻,陆意屏缩了一下,呼吸变得有点重。
“游戏好玩吗?”沈君尧捧着他的脸,兜着他的下巴问。
“啊?什么好玩?”
“游戏。”
陆意屏的眼神倏地一闪。
要是他说好玩,生怕沈君尧会误会,以为自己和他之间不过是在玩一场游戏。
可要是他说不好玩,又担心沈君尧会因此认为和他在一起并不开心,甚至是不喜欢自己。
陆意屏努力斟酌片刻后说:“我以前……嗯……用朋友的话说就是,眼里看不到别的人和事儿,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怎么说呢……”
“虽然大家都说游戏是生活的调味剂,寻找片刻的爽感,但除了学习和工作,我好像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游戏里了,游戏里的世界虽然是虚假的,但给我的快乐却是真实的。”
“然而这段时间,我又觉得,以前讨厌的那些生活上的琐碎的事也蛮好玩的,比如做饭啊,喝喝茶发发呆啊——”陆意屏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继续说,“——也蛮不错的。”
“我不后悔放弃申城的工作回到这里,甚至……还有一点庆幸。”
“就像那句老鸡汤说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吧。”
他不知道沈君尧听明白了没有,说完后紧张地等待着,空气的震动仿佛都带着声响。
过了半响,沈君尧突然问。
“那我呢?”
“嗯?”陆意屏一愣,“你什么?”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沈君尧问得很直接。
陆意屏的耳朵顿时烧了起来。
如果是在一开始,陆意屏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你是我游戏里的老公啊”,现在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沈君尧是他的谁呢?
在过去的三年里,“沈君尧”是他生活的调味剂。
是能让他发出真心笑容的开关。
让他拥有爱人和被爱的自信。
“沈君尧”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
当然,“沈君尧”来到现实世界之前,也许只是陆意屏众多爱好当中的一个,哪怕有一天消失了,他也会在短暂的失落和难过后继续正常地生活。
然而现在的沈君尧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陪伴,而是他麻木生活中的一道裂缝!
这道裂缝透出了阳光,透出了彩虹。
有了他,他才拥有走向未来的勇气。
然而这种矫情话也只能想想,打死他都不可能说出口的,刚刚那一大段自我剖析,已经是陆意屏的极限。
“嗯?”沈君尧把他搂得更紧了,在他的耳后一下又一下地亲着,“我是什么?”
“别问了!”陆意屏猛地一个转身,咬住他的肩膀和大动脉。
沈君尧短促地“啊”了一声,倒吸一口气,身下加重了力道,要把自己钉死在陆意屏身上。
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他们互相凶猛地抓着、撕咬着,好像要从对方的身体里得到一丝确定和安全感。
陆意屏烦透了这种不干不脆的状态。
为什么两个人的心要隔着胸骨和皮肉呢?
真想把两个人的心都挖出来,搅碎了,混成一体,分不出你我。
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看,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