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其实是有些凉的,去往澡堂的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也是,这个时辰,大家都该睡了。路边有执勤弟子点燃的蜡烛,光在微风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灭,让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也想扯住每一个前行的人。
哗~哗啦啦,还未靠近,林栒就知道里头有人。不曾抬手推门,转身往右边走去。
那里,也是澡堂。只不过,是冷水,或者说不是温泉。
轻轻放下装着干净衣服的木盆,把木屐规矩的摆在旁边,赤脚入水。水很冷,但是也能令人清醒。
游近中央,是一根雕着龙纹与祥云的石柱,底部支撑着圆盘,呈阶梯状,最后圆盘的高度于水面相平。黑夜里,林栒闭着眼,打湿的汗巾敷在脸上,靠着石柱,双手撑在石盘上,任由冷水没过胸口。
这池是冷水,名叫浊华,顾名思义,洗浊涤神,不过私底下大家都叫它绿池,因为池水颜色的绿色的。
呼~紧绷了三个多月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
夜里,除了风,没有其他声音,所以半个时辰后,他知道隔壁温灵池的人要离开了,没想到还有人泡澡就泡了半个时辰,还以为全宗门,除了女弟子,就他最慢。
木屐的声音,轻轻敲在石板上,清脆的美妙。人离开了。
林栒却还不想离开,缩了缩身体,头也没入水中。
冷水盖过头顶,月光下,整个浊华池平静。他在水里抱着自己,头发随水波飘动。如果有人在旁边,也许会惊讶的吧,少年瘦弱的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有些伤口,在水里泡久了,泛着惨白的颜色,甚至能看到骨头。
想来,这次的任务并不简单,还好,没有断胳膊断腿。不然,伯父伯母要担心了,师尊,师尊他会嫌弃的吧。
他之前可是有看到,就因为卷心菜换毛,这里凸一块那里凹一块,就让林栒抱去养着,不让胡乱在眼前蹦跶。
要是他断手断脚,师尊,大体会给他安个木头手脚,还会雕个图案,最好是白木色的。师尊喜欢。
不过,即使是这样子,他也想待在师尊身边,天冷了帮他燃个篝火,天热了,还可以去山下采蒲葵扇风。下雨了,取山泉水煮茶,坐在门口的亭子里,听听雨声,静待彩虹出现。天气晴朗,就翻翻菜园的地,重新撒一些种子下去。
没什么很特别的事情,但,就是喜欢。
“下辈子,就不要来找我了”微风下,靠着树干,胸前插着一把银色的剑,握着剑柄的人,在花雨里,花尽力气,吐出这一句。
“不会,我想的”放弃抵抗的人儿,就依靠着被钉在树干的力量,即使血在流,
即使心在痛,也即使不舍。还是艰难的睁着眼,眼里血丝漫布,一寸一寸,一点
一点的印着对面的人,不敢也不愿闭眼。
火燃起来了,他看见,无数的人,在火里被吞噬,他们在哀嚎,在打滚。却挣不
开紧紧相拥的火苗。
漫天的火焰,吞没了这一切,火光里,一位少年,永远的停留在这里,握着剑的
人,背着他,离开了。
他,好像听见了呜咽声,细细的,轻轻的,在风里,断断续续。和自己慢慢沉下
去的心跳声一起,越来越模糊。
离开的人,看不清脸,但是步伐,却是如此的沉重,彼时备受珍爱的剑,此刻却
是剑尖划开了烧焦的土地,还滴着血。
“不要.......”
“林栖暮,不想听课,就滚出去”一声怒喝,把林栒拉回来了。
昨晚上差点在绿池里睡着,最后迷迷糊糊爬回屋里,早上睡眼朦胧被哥哥从被子里挖出来,因为是师尊教授的结界课,没想到他还是睡着了。
抬头,是笔直的背影。再往上,是一张无悲无喜的脸。但听声音,就不是了,眼
神凌厉,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上手。
当然,课堂这种公共场合,是不可能。
“是我教授的内容,你都学会了?还是太过无聊,让你睡得如此香甜?”背着左
手,问着始作俑者。
“师尊,我......”
“去后山”
“是”
同处一室的弟子,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感到惊讶,常见了。也是,祁长老的课堂,除了林栒,也没人敢睡着,都是打气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的听讲。
一方面是祁长老过于严厉,另一方面,也是内容很深奥,走个神,就是听天书的下场。
“小木头又被罚了?”后山,一位老人,领着个七八岁的孩子。
“我睡着了,师尊让我来后山干活”林栒顺手接过老人手里的水桶,熟练的给栽种的植物浇水。
“栒哥哥多大了还上课睡觉,我都不睡了”一旁的孩子毫无保留的戳穿了,捂着嘴嘻嘻笑着。
“没办法,梦见了一个大美人,所以睡着了”林栒倒是不在意,还敲了敲小女孩的头。
“下次你也试试,说不定能梦见超帅的人”信誓旦旦的模样,让人很难怀疑。
“我才不呢,曦诏长老就很好看,没有人比他更好看了,栒哥哥居然还梦见别人,真是负心汉”噘着嘴的小朋友也不甘示弱的回击。当然,提前跑开了三米远,否则又得挨敲,她已经看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