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吗?”周蓑云揉揉挥累的手臂,返身问简辽燃。
“再待一会。”简辽燃转身进屋里,周蓑云跟进去,看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刷起手机。
偏厅有声音,那两个本来与周蓑云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却在前十七年用尽龌龊的方式,在他人生白纸上涂抹永远擦不掉的脏污。
周蓑云听见周双亲尽力保持的修养,转身去厨房,摸了一把棍状物,别进后腰带里。
简辽燃抬头一瞬,见到周蓑云轻快的步伐,后腰有块凸起,也没多想。
“周夫人,你话不用说的那么难听吧?什么叫做你帮我养儿子,我该跪下来给你磕头,难道我就没帮你养儿子吗?蓑儿两岁那会儿,我摔断手骨,可他一哭我还是每宿每宿地抱他,哄他。除了钱,我付出的一点儿也不少。今时今日我也不祈求你们的原谅,竹意愿意跟你们就跟你们,蓑儿也给你们养老,你们得了两个好儿子,我们晚年却什么也没有,这还不够吗?”
抱走周蓑云的保姆叫刘凌进,杵在他身边,瘸了半根腿的丈夫叫沈奋雄。
刘凌进是个劣质的Omega,极难怀孕,一旦生子,一辈子就一胎。基于这点,无论谁做错,他都觉得自己受的罪最多。这会儿声泪俱下,两颊黄褐斑浸泡在泪里。
“够了。你们今天来是讨奖章吗?”沈竹意揉乱刘海,他捡回来的自尊又在此刻碎成渣渣。
刘凌进朝他流露苦楚:“竹意……”
“别叫我。有事说事。”沈竹意冷冷道。
沈奋雄拂开刘凌进,直接开口:“我们不是来讨钱、讨人情,我们是来讨公理。”
柳羽律:“你们还有公理?我们不告你们已经是最大仁慈了。”
沈奋雄:“既然决定不告我们,为什么让乡里把我们低保给停了?教唆儿子不赡养我们,还不让我们领国家的钱,你们是打算逼死我们吗?”
周父怒喝:“我们看在竹意面上对你们客气,不要得寸进尺。”
刘凌进望着沈竹意:“儿子,你不养我们,难道还要断我们后半生的路吗?”
沈竹意凝住,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我去乡里举报你们,干部们综合考核后停了你们的低保。”周蓑云倚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抠门框。
沈奋雄一跃而起,怒喝:“你凭什么这么做?”
“我国公民都有举报违法行为的权力啊。”周蓑云微微一笑:“难道你们不是在市里打两份工,故意隐瞒真实收入,诈骗低保?”
刘凌进怯怯看周蓑云:“你以前不这样的……你还说过给我们买房子,买车……”
周蓑云:“我还说过你们不得好死呢。”
“儿子。”柳羽律转头,一瞬间的嫌恶来不及褪去,饱含不满:“别沾一身晦气。你不是当初刚从他们那里回来的野人了。”
刘凌进:“竹意,你就由着别人这么说你亲生双亲?”
沈竹意深呼吸:“你们不要面子,我要。低保的钱每个月我赔你们,行了吧?”
刘凌进:“这本来就是一家子的钱……”
沈奋雄拦住他:“别说了,儿子肯养我们,我们还要什么乡里的钱。”
周蓑云看沈竹意:“你这个头点下去,以后都没完没了,不要为了面子把自己搭进去。”
沈奋雄:“我们自己家的事,你就不用多嘴了吧?”
周蓑云耸耸肩,看他们:“来就是来要钱的,演什么父子情深。”
沈竹意首先受不了,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沈家夫夫会上周家的门,更不知道为什么他撞在这个枪口上,他觉得自己包裹得好好的皮肉被无情割开,卑贱和腐臭再藏不住。
“既然是自家的事,我们出去说。”沈竹意朝周双亲鞠躬认错:“打扰了,以后我绝不让他们踏进门。”
“竹意,不是你的错……”柳羽律摸他脑袋,让他抬起身:“出生又由不得你选。”
沈竹意眼眶发红,揪住沈奋雄的肩膀:“能出去吗?”
沈奋雄也揪住刘凌进,嚷嚷:“走,儿子出息,我们也长脸。”
三人从身侧经过时候,周蓑云让了让,骂了句:“真脏。”
沈竹意听到了,微微一怔,埋头走得更快。
家里一下子清净,柳羽律瘫在椅子上,怨怨不平:“竹意太可怜了,有这样的双亲,这辈子都是累赘。”
“告他们吧。”周蓑云提议,“让他们把牢底坐穿就老实了。”
“儿子,我们说好的。”周父揣测柳羽律意思,安抚周蓑云:“把他们送进牢里也弥补不回来你以前受的罪,反而让竹意更难做人。退一万步说,他以后要进剧团当个干事,他双亲那一关就是难题。他也是受害者对吧?他也没从我们这里拿走什么,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留点路呢?”
周蓑云定了定气,点头:“你们考虑周到。”
当他像条狗一样,被拴在荒废的园子里,谁又想起给他留点路?
周蓑云扭身出去,没有上楼,而是踱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