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斯乐的思绪中断。在漫长的黑暗中,他陷入到昏沉的睡梦中,意识处于迷蒙的混沌中。
在黑白两色的世界里,无数扭曲的光影飞速闪过,像很早以前的旧电影一样。
‘他’对周围的景象漠不关心,只一味地往前走,仿佛被什么致命的东西吸引着,如飞蛾般扑向烧灼生命的火焰。
终于,‘他’在一间房门前停下,然后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切都是昏暗的,唯有最中央的纯白花朵,明亮而娇妍。
花的外形很像是昙花,层层叠叠,纤细柔软的花瓣如易碎朦胧的月光,又似拢在夜色上的薄纱,干净美好,仿佛能够涤净灵魂的污垢。
而‘他’的目光,却落在纯白花朵的下面。在那里,鲜艳的颜色不断流淌着,汇在一起,形成一个小水洼。
那是,流动的鲜血。
就在这时,梦境如玻璃般破碎。
斯乐从梦中惊醒。
他呼吸急促,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黑发微湿,有几缕贴在白玉一般的面庞上。浑身上下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但就是在这种狼狈的时刻,他的眉眼仍然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厉。
斯乐现在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梦到上面的场景了。
第一次梦到时,他的心脏甚至涌上来强烈奇怪的悲恸,不甚清醒地拿起柜子上的水果刀,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尽管只有短短几分钟的不清醒,斯乐还是厌恶上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他不在意生或死,但生命必须要完全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当天晚上,斯乐直接将手腕绑在床头,打上了一个他得花一个小时才能解开的结。靠着这种方式,生生扛过了随后几天梦境的影响。
次数多了,他进入睡梦时,虽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但能清晰的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醒来后也只是有点虚弱,缓一会儿就好了。
斯乐如是想。
他不知道在外人眼中,自己的脸色白得有多吓人,再加上毫无血色的唇瓣,简直像是时日无几的病人。
连向浔都暂时把厌恶和偏见搁一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青年蹙紧了眉峰。
下一瞬,他凭着感觉找到柜子上的水果刀,直直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刺过去。
他拿刀的手被握住,干燥温暖的感觉顺着两人相贴的地方传来,陌生极了。
斯乐彻底清醒了,他手指一松,扔了刀,道,“放开。”
旋即,那人松手,另一只手向青年额头探去,“生病了?”
青年冷冷避开,“放心,死不了。”
那人自讨了个没趣,也不恼。他只是提醒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昨日的交易,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房间里无论昼夜,都是一片黑暗,连时间的痕迹都隐没了去,今天和明日的界限模糊成一团,不看表根本分辨不出来。
“不急,”青年慢悠悠地起身,被子掉落在地。他下了床,按照记忆找到衣柜所在的位置。然后打开柜门,随手挑了一件刚洗过的衣服。
他身上这件,早就皱了。
这几年斯乐一直在这里,虽说人身自由受限,还被重重监视,隔一两个月还要打白工,还有每天雷打不动的一小时思想教育。
但是他吃穿用度都是上乘的,从未在这方面受过苛待。即使末世降临了,他每天还能吃上水果。
斯乐心里很清楚,这些优待多半是靠着外出打工换来的。他无亲无故,不会有人想着照顾一二。
青年低着头,一一解开上衣的扣子。
站在床的那一边,一直关注斯乐的男人身体一僵,目光一愣。
他有心提醒青年一句,但又担心这样做了会显得自己心虚,只好默默移开视线,盯着柜子上的苹果看。
等了十分钟时,向浔忍不住看了一眼,还没换完,他体谅。
等了二十分钟后,他心想,我忍。
等了半个小时后,他开口道,“要不,我帮你穿?”
约莫试探出了这位监管者的忍耐底线,斯乐这才道,“不用,我穿好了。”
他慢腾腾走到男人面前,拿起柜子上的苹果咬了一口,然后就要往垃圾桶里扔。
现在的苹果,可不比以前。末世降临后,许多植物被污染,不能食用,幸免于难的寥寥无几,弥足珍贵。
向浔就见不得斯乐这德行,立即上前制止,“别浪费东西。”
斯乐眼都未抬,随手一扔,“那给你了。”
向浔险而又险地接住,手背青筋根根暴起。他眉头紧锁,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气。
前世今生,唯有一人,能只凭几句话,气得他想撕下稳重的外皮,不管不顾地把对方揍一顿。
就是面前这位!
他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正事要紧,才勉强保持冷静。
“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等,我还没上厕所,洗漱,吃饭呢。”
青年似乎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恶狠狠,慢条斯理道。
现在又不知道要研究什么,虽然答应了交易,但他实在提不起劲来。
“没关系,但这里不方便。换个地方后,你可以慢慢倒腾。”向浔咬着牙,冷笑道。
“只不过,上午要是花了太多时间在琐事上,下午就不去研究中心了。听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员说,昨儿个送去了刚捕捉到的变异花王……”
“现在就走。”
青年漂亮黑沉的丹凤眼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璀璨的极光落在冰层之上。
他主动搭上男人的手腕,动作颇有几分亲昵,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但微凉的触感让人想到某种冷血动物。
向浔本人顿时提起十万分的警惕,默默揣测斯乐的用意。
首先,排除觊觎他身体的可能性。
前世的斯乐疯归疯,却洁身自好得很,不仅不搞男男关系,连男女关系都不搞,最爱的永远是研究和实验。
而且,这一世的斯乐,目前没有觉醒任何异能,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自然无从见色起意。
其二,排除弄死他的可能性。
房间里没有任何作案条件,唯一的水果刀还掉到地上,被他悄无声息地踢到床底下了。
而且也没有必要,斯乐已经答应了交易,在没有找到下家时暗杀盟友毫无可取之处。
那就只可能是试探他的身份了。
下一秒,青年的行为印证了他的猜测。
斯乐刚碰到他手腕处的检测器,就翻脸无情地甩开了他的手。
行吧,异能者不招某姓斯的天才待见几乎都是上一世公认的铁律了。
重来的这一世,很多东西都变了,唯独这一点倒是一直未变。
“地上的纸,扫在一起烧了吧,没什么用了。”
刚刚翻脸不认人的人使唤起他来却毫不客气。
这次,向浔没有拒绝,他不想斯乐再弄什么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