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熙卧在榻上,在一片宁和中惬意睡去。
睡意正酣,却被人猛地摇醒,睁眼看见床榻边蹲着一个婢女,一手举着灯具,双眼睁得大大的,十分着急地瞧着她,“大人,府外来了一个怪人,外面狂风暴雨的也犟着不肯走,非说有要事与您说,小的们怕耽误事,请您去看看。”
一声惊雷乍起,她睡意全无,穿好衣服出门查看,穿过长长的曲折游廊,心下有些打鼓。
大门半开,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不止,微弱的烛光如断线的风筝在黑暗中喘息,几个体格魁梧的家丁挡在门口,门外大雨倾盆,一条伶仃的人影立于门前,黑色的斗篷往下沥沥地淌着水。
闪电如剑,那人的目光定定看来,细小的眼睛里闪动着异常兴奋的光彩。
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她上下打量细眼睛,微微蹙眉,疑道:“先生所来为何?”
细眼睛怪异地瞪着她“江大人!”他忽然加重语气,“难道害你的你好茶相待,我来助你,你竟反而疑心我?!”
江云熙:“......”难道你不可疑吗?她冷眼旁观。
“江大人大难不死,但恐怕还没来得及查出幕后黑手吧?”他笃定地问道,眼睛里忽然涌起滔天的恨意,“害你的正是当今首辅俞靖洲!我也曾遭他暗算流放边疆,二十年寒窗苦读就此付诸东流。他面上装得纯善,实则狼子野心,昨日是我,今日便是你!大人,与我联手如何?”
江云熙将男人眼底嗜血的仇恨看得清楚,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虽阅历不足,但至少智商还在线,无论俞靖洲是不是凶手,她自会查明,不会被旁人轻易利用了去。
“他为何对你下手,又为何对我下手?”江云熙问道。
男人脸上一片愤懑,“自然是因我们才高八斗,这才引来这个废柴的嫉妒!”
江云熙无言,断然拒绝入伙,转身回去,电闪雷鸣的,男人似乎还在高声说什么,但她已经听不真切了。
目的已经达到,意思意思喊两句也就该回去了。
江云熙彻夜未眠,那个男人状似疯癫,说的话却无一不目的明确的释放出一个信号:管你信不信,反正俞靖洲有嫌疑。
有目标总比无头苍蝇乱撞的好,所以她势必要查一查俞靖洲。
她清秀的面庞愁云遍布,不知道细眼睛背后的人是想帮她还是害她,亦或许他们的确有着共同的敌人呢?她不想被人当成刀,也不愿意助纣为虐,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脑中浮现起那天的情景,男人的眸光深邃有神,说话滴水不漏。她所看见的俞靖洲,似乎与外人口中的废物首辅不是同一个人。但她太明白一个道理,一个聪明人装傻子很容易,一个傻子却不能装成聪明人。
好在误打误撞地站了俞靖洲的队,她有的是机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消几日,江云熙醒过来的消息不胫而走,上门看望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不胜其烦,真恨不得立马晕回去。
如今的她是朝廷新贵,又深得皇帝器重,她遇刺之后,泰和帝勃然大怒,一连几日上朝都冷着脸,这副做派,哪怕是瞎子也看得出来皇帝的用意了,这是要用这个人,而且是重用。
那些鬼精的大臣们稍稍思索,不敢再和皇帝对着干,反正皇帝要扶持的人,捧一捧总归错不了。
这些人上门无非两件事,要么单纯来示好,要么是为了“吕坤案”。
刑部尚书江春九,年近七十,蓄着一把长至胸口的胡须,但全身上下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那双精明的眼睛,活似成了精的老狐狸。
这人一进门便端着个笑脸,十分热切,满嘴:“老乡,老乡哎,你认得我么?咱俩都姓江,忒呀,没准儿三百年前还是一家.....”
江云熙微微一笑,记得,自然记得。当时皇帝钦点她为东阁大学士,这位年近古稀之年的老先生当场一蹦三尺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一把胡子都差点炸成金针菇了。
没想到这个老东西还是个厚脸皮的,全然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也不废话,放下带来的人参,开门见山便谈来意。
“江学士,吕坤案牵涉甚广,我们这些负责审理案件的,愁得脑袋都大了,只要你一句话,这案子便可了结了。”江春九说道。
江云熙淡淡的“哦”了一声。
江春九一看她这做派也急了,心说怕不是个缺心眼的。如今大皇子势大,多半便是未来的天子,只要她愿意指认一句是俞靖洲派人打了她,难道未来的天子还能亏待了她不成!
“不成,”江云熙慢悠悠啜一口茶,答道:“如何审吕坤是你们的事情,反正俞靖洲没打我。”
“江尚书请回吧,若真不知如何审,不如尽早致仕归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