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事情在成为习惯之后,也就都变得平平无奇了。”
“只是为了一碗稀粥。”他弯了弯嘴角。
“……”秋露白看向对面那人,他衣着整齐,笑意温柔,十数年的时光过去,幼时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一一淡去,教人看不清他本来的模样。
初见时那个满身伤痕的少年真的变了吗?
她忽然觉得面前的江乘雪其实离她很远,远到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填平其间的鸿沟。
“啊,师尊听我说这些挺无聊的吧。”江乘雪打破了沉默,笑着看向她:“不如我们聊点别的?师尊能和我说说,您印象最深的事吗?”
秋露白张了张嘴,深深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我吗?”
她的视线落在太华木花苞上,它的光芒闪了闪,似乎在催促。
“我印象最深的事,应该是百年前那场魔道大乱吧。”秋露白移开落在花苞上的视线,望向远方,“那时我只有五岁。”
“魔宗第一个发难的地点,就是这里,清溪谷。清溪谷求援后,当时的正道各宗联合派了许多修士前去相助,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那场战斗持续了数月,魔宗准备已久,最后更是鱼死网破,各种前所未闻的阴毒法子齐齐用在战场上。每天都有新的人死去,每天都有新的修士去到那里,每天都有新的的战报传回各宗。”
“直到战事结束的前三天,我的父亲也死在了那里。”
江乘雪听到这里,低下了头:“抱歉,我不知道……”
“无妨,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秋露白沉浸在当时的回忆中,“那天是我印象最深的日子。我还记得母亲那时穿得是黛紫色衣袍,正在秋家正厅会见来客,而我逃了早课,躲在屏风后偷听他们谈话。”
“他们从前线战事聊到物资补给,再到对治下百姓生活的影响,我听得昏昏欲睡,忽然被家门外有人求见的声音惊醒。”
“母亲请那人进了家中,那人一身信使打扮,一进门便递给了母亲一封信。我看见母亲拆开信,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在座位上愣了许久。”
“师尊……”江乘雪抬手牵上了她的衣袖,不愿再听下去。
秋露白浑然不觉,自顾自接着说:“有多久呢?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屋内没有人说话,当母亲手边那盏新泡的茶不再冒出热气时,母亲将信纸叠好,站起身,客气地请来人留下吃顿便饭,她去厅下换身衣服就回来。”
“我悄悄回了房间,直到那天深夜,母亲忙完了所有事情才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父亲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她笑着看着我,让我今后要努力修炼,好好保护自己,但我能看出来,她的笑是浮在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江乘雪静静看着她,不语。
“我好像说得太啰嗦了。”秋露白这才想起场上另一人,歉意地朝江乘雪一笑,“这些事,我未曾和人说起过。”
“我并非嫌师尊说得太多。”江乘雪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那时我不在师尊身边。”
“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秋露白心下一暖,接道:“阿雪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江乘雪略微停顿,又问道:“那,师尊的父亲,是一位什么样的人?”
秋露白瞥了眼面前绽开更多的太华木花苞,回忆片刻,答道:“父亲去世时我还很小,到现在已经过去太久,他的样子我有些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笑起来很温柔,母亲身为秋家家主忙于公务,小时父亲陪我更多些。我喜欢天空,他一有空便会把我抱到御剑上,带我在空中到处飞,从天空中俯瞰我们生活的土地。”
“从天空向下望的感觉很好,你会忘掉所有的一切,短暂的脱离这个喧嚣尘世,获得内心的片刻宁静。”
秋露白下意识笑起来:“还是小时候好,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想。”
“确是这样。”江乘雪应和道,复又看向她,睫羽轻颤,眸中凝着一汪深潭,“那师尊怎么看待……魔道?”
秋露白面上笑容一滞,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正色道:“不论是出于个人感情,还是出于道德伦理,我都无法容忍这样逆天而行的修行之法存在,更难忍受,魔宗视他人性命如蝼蚁的态度。”
“被我所除的血煞教是这样,天下大灾背后东躲西藏的魔宗也是这样,我绝不会让预言应验。”
“师尊说得没错。”江乘雪脸上笑容不改,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这般害人的宗门,我辈修士当除之而后快。”
“嗯。”秋露白满意颔首。至少,她不想让徒儿误入歧途。
……
二人又聊了些别的,从生活小事聊到江湖逸事,不觉间,太华木之花的光芒愈加灿烂,花瓣自花心处徐徐展开,隐隐露出其中的树种。
秋露白看向面前即将绽放的花苞,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袍,问出了心中徘徊已久的问题:“阿雪怎么看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