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师尊。”江乘雪依言走来,在她身前站定,脸上是还未褪去的笑容。
单从他的脸上,她看不出任何强装的痕迹,连他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那么自然。
但直觉告诉她,徒儿一直以来的表现有哪里不太对。自上次衍夏城之行以来,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心上。
是哪里不对呢?
她大脑飞速运转,丝毫没注意自己的目光一直逗留在对方脸上。
“师尊,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对方歪了歪头,眸中浮上一抹疑惑,笑意却分毫不改,甚至更热切了些。
秋露白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徒儿的脸看了太久,骤然被点破,她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她清了清嗓子,掩下心中尴尬:“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对黎喻川的看法。”
收徒会人多眼杂,她不好多问,但她总觉得徒儿当时的表现好像过于轻描淡写了。
当初刚领他回山时,他似乎对她再收徒一事不甚欣喜?
江乘雪听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语调无比自然:“师尊是说那名新来的门徒吗?我觉得他禀赋上佳,在门主的教导下定会仙路顺遂,再为宗门添一员青年才俊。”
这番话不能说不对,就是太官腔了些,就算放在客套场上说也毫无违和感。
秋露白寻根究底,接着试探道:“那若是我收下他,你当真会替我教导他吗?”
江乘雪指尖微颤,控制住攥紧手心的冲动,含笑回道:“当然呀,替师尊分忧是徒儿的本分。”
她的目光在徒儿身上流转,小巷狭窄,不觉间,二人的身影已站得分外贴近,对方平稳轻浅的呼吸声回荡在她的耳畔。
突然,巷尾一阵石子踢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秋露白猛地转头:“谁?”
巷尾不知何时来了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身着打满补丁的长袍,手举一面破破烂烂的白布,依稀能辨出其上鬼画符般的“半仙”二字。
他眼皮耷拉,右手薅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状若疯癫,对着二人痴笑道:“天作之合!真是天作之合啊!”
秋露白皱了皱眉,看穿着打扮,此人像极了民间说的江湖骗子,而且精神状态不佳。
没等她说什么,江乘雪先一步挡在她身前,维护道:“这位老人家,话不能乱说,平白损了他人名声可不好。”借着警告之机,他暗自舒了口气,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总算松下来。
有损名声么?秋露白眉尾微动,一种无名的别扭感爬上心尖。
“走吧,不必多言。”她把心中不适归于此人冒犯之言上,不欲跟痴人多计较,当即拉着徒儿衣袖从另一头走出小巷。
“嗯。”江乘雪任由她轻牵着衣袖,嘴角噙笑回望,随师尊一同汇入喧嚷的主街中。
出巷口前,他最后看了那个“半仙”一眼,却见他咧着嘴,两瓣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像是在说什么。
江乘雪略通唇语,当即读懂了那人的话。
【你会得偿所愿的,我主。】
心下一凛,他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人。
那半仙掀开半阖的眼皮,其下赫然现出一双鲜艳欲滴的红眸。他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冲他桀然一笑,而后一步一拐,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后。
江乘雪立刻想追,但衣袖的牵拉感唤回了他的理智——师尊还在身边。
那人口称“我主”,若是追上去,他会不会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
他甚至不敢去想最坏的那种可能性,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流的究竟是谁的血。
师尊最近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不能解释,也不想戳破这个泡沫。
“阿雪,怎么了?”注意到徒儿脚步一滞,秋露白问道。
“没什么,我们回原地等师叔吧。”江乘雪敛下眸中惊涛骇浪,回过头来。
师徒二人没等多久,沈画岚就灰头土脸地从另一条小巷窜了出来。他满头是灰,那身精制衣袍沾染泥尘,不复清贵谪仙模样。
他看着秋露白,一脸怀疑人生,喃喃道:“怎么会有人族喜欢带着猫耳朵招摇过市啊,他甚至还朝我喵了一声???”
“而且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跟我对打,说是打扰他修行的代价。”
“正常人有这么修行的吗!!”
沈画岚缓过神来,眼神扫过江乘雪若无其事的脸,认定了罪魁祸首——绝对是他搞的鬼!
“好了,既然那人不是妖族,我们还是去聆风楼吧。”秋露白三言两语安抚了气头上的师兄,把话题引回正轨。
*
聆风楼。
从外表看,聆风楼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制小楼,但只有踏足其内者才知道此地别有洞天。待客大堂装饰得富丽堂皇,其中往来攀谈者无不光鲜亮丽,商人有之,修士有之。
聆风楼保密工作做得极好,说明来意并支付灵石后,很快有侍者将秋露白一行领入一间包厢内,并奉上了醇香的茶水小食。
“这位客人,您的要求并不难办,稍候片刻,我们很快就将人带到。”
侍者向她露出礼节性笑容,鞠躬致礼后无声退下,合上了包厢的门。
一柱香的工夫,包厢门再次打开,一名包裹严实的男性走进包厢,在四方茶桌前落座。
他缓缓脱下兜帽,露出一张与人族无异的面容,唯有鬓角和耳后的鸟羽暗示了他妖族的身份。
他面带微笑,声音悦耳动听:“您就是玉清门霜寒仙君吧,在下辰枫,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