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杏眸有些迟缓,像是在看着指尖的傀儡线,又像是并没有在看。
她突然想起,其实她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很厌恶且害怕傀儡线的,姜淮那时候也发现了,他把傀儡线放入鸟雀体内逗她玩,须臾又让傀儡线钻出来,放飞鸟雀,告诉她傀儡线是可控的。后来,在理冬镇,她从姜淮身边掠过去后,也是傀儡线保护的她,之后,傀儡线被放在了发带里…
现在…,她已经不害怕傀儡线了。她只是,…有点想他。
床上的少女抿了抿唇,……是非常想他。
她情绪又有点低落,把指上傀儡细线放回手里,托了腮看着它,心里想着姜淮,她曲手揉了揉。
揉了几下,手心的傀儡线有瞬息的安静,但她没管,又握一会儿,才走神地将手摊开。
这时才发现手里的傀儡线已经蜷成了一团,通体赤红,剧烈地像是抑制不住情感地在发颤,它身体烫得厉害,像是要灼烧了。察觉到柳依云张了手,它登时绕上她的指间,缠了好几圈,伏在她手上紧紧地遏制不住地震颤。
柳依云一时没搞懂一根线的情绪,她看了它一会儿,将它抱在怀里,假作把姜淮抱在了怀里…
柳依云揉那根线的时候,姜淮与苏和玉刚除完了妖行于回去的路上。细线攀上她的手,她一揉,傀儡线与他情感相融,感知相通,他霎时就有了反应,只觉得浑身各个部位都被她用手抚过,若是旁的什么人或者触感,他是不会在意的,但他心里明白是她,于是,缠在她掌中傀儡线的激动和震颤就像是成倍地将刺激传给了他,叫他身上仿佛被她摸过的地方都寸寸发热,烫得要命,耳根薄红,手指不自觉握紧掌心,拼命克制却仍微微发颤,因知道是她的举动,他面色都泛了层绯,忍不住停下脚步喘息着缓了缓,墨发潮湿,唇色发艳,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他热得拽了衣领,长睫垂下,掩住眸中对她的无尽欲念和渴求,眸色潋滟,像被一颗石子勾引起的层层涟漪,极为难耐却又只能抑止。同时眸底又覆了层霜寒,他在心里吩咐傀儡线:滚下去。
原本在柳依云手中卷曲缠绕,紧锁她手指震颤的红色细线登时如被雷劈了一般滞了一刹,红色瞬间褪去。它颤抖着放开她的手,像是蔫极了般的匆忙慌不择路从她指间窜过,从她怀里逃出,柳依云疑惑去抓,抓了个空。
姜淮与苏和玉正寻了个地方洗身上溅上的妖血,苏和玉爱凑热闹闲来无事喜好聊天,便提起方才他突然停下闷哼是因为什么。
俊美少年用水洗了洗手,旁边是一条河。冬日河流已结了厚冰,少年长睫敛下,瞧着混着妖血的水滴到河流坚冰上,神色漠然,并不是很想理他,瞳中骊黑深邃,只是思考着傀儡线和宁宁到底是谁先碰的谁,以及…,到底是哪根傀儡线碰的她…,他垂眸思索良久,瞧着落于河流寒冰上混着血腥的水,慢慢道了声:“没什么。”
傀儡线离开她,柳依云滞了一瞬,将指尖重新落于床底,再去唤它。
但这次所有的傀儡线都没有再攀上她的手,而是挨个眷念地用头部缠了缠她的指尖就又再离开了,透明泛银色光泽的傀儡线在与她指尖相缠时,细线头部都忍不住泛了些红,像是十分欢喜,欢喜到异常,但饶是如此,还是没有一根线再爬上她的手。细线安分守己,待在她床下。
柳依云抬手,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心情。
他不在,他的傀儡线也不理她。
她抱着膝,静坐迂久,还是觉得难过。
她不由得想,她晚上去除妖的时候姜淮会跟着她,但他去除妖的时候却不希望她也跟着他。她把额间抵在膝头,一手抱着膝,一手控制不住按在床榻,按得指尖有些发疼。她眨眨眼,睫上泛了层水意,她想,这是不是说明…姜淮其实,…并不喜欢她,他只是把她当做累赘。
她单是这么想,青丝柔软垂塌,杏眸氤氲,睫上水滴就愈重了,她咬了唇,将头于膝间埋得更深了,乌发顺着少女白皙的颈、纤细的腰垂下去,散在她身侧,像层层铺开的上好绸缎。
她只这么想了一下,却又在心头潜意识里觉得并不是这样。
可是,……还是难过。
还是,…很想他。
她就这么呆坐了一会儿,松开抱膝的手,下床取了一件他的外袍抱在怀里。外袍上浸了他的气味,草药的甘苦香笼上她的身,她有些恍惚,就这样紧紧地又抱了一会儿,她才将他的外袍置于一边,趁着身上草药香未散,她盖上被子,陷入被中,抱着被子,假装抱着姜淮,假装姜淮现在就在她身边,她阖眼在药香萦绕中睡去了。
在甘苦香气息里睡着前,她吸了吸鼻子,搂紧了被子迷迷糊糊地想,她想,她一定是太依赖姜淮了,所以现在才会这么的…矫情。
*
翌日,先提早吃了中饭再赶路,吃中饭的时候,温容与苏和玉皆在,但姜淮…仍然不在。
她最近这段时间都很少看见他。
桌子上摆的大半都是她爱吃的菜,她却食不下咽,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却没吃下两口。
温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有点心疼。她把柳依云爱吃的菜都摆在她的面前,担忧道:“是不好吃吗?…那叫他再改改?”
她想到那少年冷漠的样子…,但是,如果是柳依云,他应该是会言听计从?她思索着。
柳依云笑了笑,只当她是在说让厨师改良,没说话。
其实是很好吃的,也合胃口。但是…,她垂睫看着碗里未减的饭,默了几息时间,还是忍不住开口:“…姜淮呢?”她指尖下意识攥了攥衣袖。她最近总瞧不见他,他回来的晚,吃饭的时间也和他们不同。
温容听见她问这个问题,有点惊讶。苏和玉亦然。
两人对视一眼,由温容解释:“姜淮在为你做菜。”
“这个地段的人喜食盐却不食辣,做法也与其他地不同,皆是腌制烤制而食,你前些日子吃不下去,瘦了一些,姜淮便开始每日为你做菜。”
“他夜间除完妖,白日再去买菜,接着便做菜,所以你不常瞧见他,吃饭的时候自然也看不见他。”
“你桌上爱吃的菜这段时间都是他做的,不然…,”温容弯了弯眼,有些诧异又好笑,“不然为什么这近十日的菜皆从烤制菜变成了你爱吃的炒制菜,而且还都符合你的胃口,因为这都是姜淮做的呀。”
她眼中明晃晃的带些惊讶:“他没告诉你吗?”
柳依云看向两人,原本因难过而死命攥着衣袖的指尖也慢慢松开,她杏眸水润澄静,有点呆。落入脑中的信息有点多,她安静了一会儿才完全反应过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第一反应下意识地却是:“可是姜淮他是吃不了辣的。”
“他一开始…”
她眼神恍惚,声音都有点近似呢喃,他一开始…,是个连喝姜汤都觉得辣的人,而她喜欢吃的,……都是辣菜。
她心潮翻滚,彻底放下筷子,还有刚做好的菜由小厮端上桌来,但她心绪起伏不定,匆匆瞧了一眼,只道是:“不吃了。”
她下桌回栈房。
“依云!”温容与苏和玉于后面唤她,以为她是当真还是不合胃口。只有柳依云她自己知道她现下吃不下饭和方才吃不下饭的区别,她方才是因为瞧不见姜淮而吃不下饭,而现在…,她心跳怦然,近乎算是害怕瞧见那位俊美少年一般逃回了栈房,锁上门,她坐在床上。
窗外的阳光滤过轩窗洒在她发间、身上,她坐于床上,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想和周围的人分享,却又一时找不到适合分享的对象,她容颜昳丽,手按着胸口,也不管系统现下在不在的就对它说道:“系统,我好像喜欢上姜淮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感受着越来越强烈且明显的心跳声,一直潜藏压抑的感情也如开了闸骤然凶猛起来的潮水一般将她思绪淹没,她在这样被感情尽数裹挟的繁杂思维里逐渐摸透了自己的心意,她雀跃地弯了弯唇,指尖搭在榻上微蜷,又再重新补了一句:“不,应该是,……非常喜欢姜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