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严寒，主角团行进的路上，下雪了。

一开始只是初雪，雪下得飘飘散散，稀疏寻常，只铺了地面薄薄一层白。

众人这时情绪还是很好，并未受其薄薄一层小雪的影响。但，随即，不过几天时间，雪就越下越大了，到最后，已经铺实了地面，高出地面两寸。

若是走的官道，道路平缓，倒也无事，只算是拖累了进程，但偏偏，主角团爱抄小道，走近路，走的路都是崎岖不平有高有低坑坑洼洼的，这就导致，两寸高的雪一覆，满目的白，此时低头再看地面，再也瞧不出哪里有乱石、横枝、凹陷、尖凸。走一步，或踩着雪落到了实处，或是一脚就陷进了坑里，再不提还有碎石乱枝掩在雪里绊在脚底，地势高低起伏，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极难下脚。

这个时候，姜淮蹲下说要背她，柳依云想了想，也没再逞强，趴在他背上，任他背起。只是还是担心询问了一下：“这样你行吗？”

黑衣墨发的少年低睫紧扣着少女的腿窝行于皑皑白雪中，每走一步都是极为稳妥小心的，此时听见少女的问话，他莫名牵了牵唇，温柔道了声：“行。”

柳依云见他走得确实可靠，也比她速度要快一些，便放下心来，伏在他背上。

她就这样趴了一会儿，温热伴着草药的甘苦香拂上了她的脸，独属于少年的热度一寸寸地驱赶了严寒，熨暖了冬装，一层层地从稍显厚重的冬装外传到最里，贴上了她的肌肤。

柳依云这时才后知后觉，…她其实，是在和姜淮做亲密接触。

少年的温度抚上她的体温，暖融成一片，亲密无间，柳依云莫名有点瑟缩，又往他背后伏了伏，甘苦香萦了她满身，她听见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咚咚’作响，愈演愈烈。即使隔着厚重冬装…，柳依云咬了咬唇，她也疑心姜淮会听见。

她便将手撑在姜淮背上，稍离了离身子，抬了抬头，不想叫他听见自己的异常心跳声。

感受到背上少女的动静，姜淮偏头询问道：“怎么了？”

他一偏头，柳依云抬着头，恰吻到了他的发。

啊。

她一时更心乱如麻，几乎立刻就失了力般地重新落回他的背上，手伏在他的颈侧。

姜淮瞧着她搭在他颈侧细白的手腕，眼眸微暗，滚了滚喉结，提醒道：“宁宁，搂紧点。”

“…嗯。”柳依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单是听见他说话就又咬了唇，她慢慢地将姜淮的脖颈搂紧了，心中慌乱，脸挨在他背上，她面上有些发热。

就这样过了须臾，容颜俊美的少年心疼地看着少女露在外面的手，问道：“冷吗？”

柳依云面上发热，杏眸水润朦胧，她偏了偏头答了声：“不冷。”她又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心跳还是跳得很快，柳依云把下颌抵在姜淮背上，就这样又搂了他一会儿，才又礼尚往来般地小声问道：“累吗？”

少年勾了唇，低下纤软眼睫应了声：“不累。”

柳依云靠在他身上，又咬了咬唇，有一搭没一搭，没话找话地与他聊：“那你，还能背多久？”

能背到永远。

这是姜淮的心里话。

但这显然是不能说的，他牵了唇，眸中掩下无限温柔，只是道：“还能背很久。”

他说：“等我背不动了，我会告诉你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姜淮低下眼睫，他根本没有那个时候。

但柳依云并不明白。

得到了他的回答，她便心安理得地伏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颈，慢慢等着过快的心率恢复平缓。

少年踏在雪上的脚步声泛出细微轻响，冬日的空气凌冽浸凉却又清新，旁近的树上覆了太多厚雪，压得干枯枝桠到了临界点，猛地反弹，扬了一蓬雪飘飘散散落于雪地上。

四周静谧安详，柳依云趴在姜淮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体会着草药的甘苦香慢慢笼上她的身，心中逐渐宁静。她搂着姜淮，突然就觉得，她其实，也挺喜欢下雪的。

*

雪下了许多日，一直未停。

寒风呼啸，大雪封了道路，主角团便也没再赶路，暂且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一连几日，下了数场雪。

柳依云白日离开栈房于行廊处赏雪。

大雪纷飞，浮了空中数层白。柳依云瞧着皑皑鹅毛大雪，未足半刻，身后便有人为她送来了外袍。

荼白氅衣穿上身时，姜淮顺势为她系衿带。

柳依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许是同姜淮同住开始，她便习惯了姜淮替她系斗篷，扣鹤氅，穿外袍。

此次也不例外，系好了氅衣，柳依云道了声谢，便继续看雪。

但这次，又有点不一样…

自同住开始，家务活都是由姜淮做的，收纳整理一事，柳依云不愿费心，也一贯是由姜淮经手。这其中就包括衣服整理。

这件氅衣自然也是由姜淮收理。但柳依云并不清楚，他是不是收拾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把这件氅衣和他自己的衣服混在了一块儿，混了很久，这就导致，这件荼白氅衣没有一点她自己的味道，反而沾满了姜淮身上安神的草药的甘苦香。

味道从内到外，浸得很足。

初时还不显，但，柳依云穿这衣服穿得久了，约莫十多个呼吸后，她便能觉出她是在被甘苦香笼罩着。

氅衣宽大绰长，甘苦香自衣中酝酿，侵上她呼吸，将她全然裹于其中，草药香覆于身，循着宽松氅衣，细细密密地将她围拢，不错过她身躯的方方面面，无处不在。这感觉就好像，她穿的不是一件氅衣，而是在被姜淮本人亲自密密匝匝地搂入怀中，无处可逃。

草药香逐渐升温，柳依云陷在这香气里，寒冽冬日，单只是多穿了一层氅衣，她居然就开始细细地发汗，莫名地开始发热，愈惹得甘苦香黏密浓稠，缠绵地勾着她不放。她一时有些恍惚，倏忽就想起，一个月前，她还未与姜淮同住时，姜淮赖在她屋里不走，她当时着恼，立即就打算互换房间，暂且在他屋子里睡一晚。但入了他房内，她才发觉，他屋子里属于他的存在感强得惊人，到处都放着他的物件摆设，躺在床上，被子里都残留着他的气息。她躺在床上，盖于被里，被草药的甘苦香笼罩着，闭上眼，就好像不是躺于被里，是和现在一样，像陷入了姜淮怀中，被他抱进了怀里…

她敛了敛思绪，定了定神，面上却无端有些发热。

始作俑者、甘苦香的主人还在她旁边，她心下慌乱，寻找支撑点般地扶了扶廊道上的栏杆。

但多日下雪，狭窄栏杆上积满了白雪，她手一扶，她肤色本来就白，手心又薄，朝积雪栏杆一按之下，用力之余，手上就冻出了点薄红。

姜淮瞧见了，将她手从栏杆上拿下，替她将手心寒雪抹去，把她手握在掌心里，迂久才抬睫问道：“凉吗？”

柳依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心中慌乱，下意识偏了偏头，咬了咬唇，将荼白氅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了遮面上神情。

面上愈加发热，她抽出了被姜淮拢在掌心里的手。她把手缩进袖子里，稍稍握了握，感受着姜淮残留在她手上的触感，心跳加速得很快，她面上愈发烫热，偏了偏头，只道了声：“…不凉。”

*

大雪封路，主角团本该着急。

但苏和玉少年心态，一向乐观，既来之则安之。见客栈下方庭院积雪厚重，他便在日常练完剑后蹲在地上抓雪玩。

身旁的温容见他幼稚，不愿与他玩这种游戏，先行离去。

苏和玉一人无所事事，百无聊赖。

恰逢柳依云与姜淮下楼穿过庭院，叫一身黛紫衣衫的苏和玉瞧见。

他眼神一亮，唤了声：“依云！”一扬手就将手里的雪抛了过去。

他本意是想砸在依云身上，但离两人离得有点远，手里抓着玩的雪又有些散，那雪还没扔到她面前就散了大半，只剩零星一点洒向她的衣襟，被她身侧的姜淮一伸手便遮得干干净净，半点没沾上她的身。

苏和玉见状暗叹一声，心道姜兄和温容一般无趣。

姜淮掀眸看向苏和玉。

隔着很远的距离，苏和玉也被他看得坐立难安，内心倍觉压力。

但他缓了缓神，定了定心，还是朝依云发出了邀请：“依云！”

他手撑着地，笑起来：“玩打雪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