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时只觉得你善良,未做他想,但如今想来,鬼物又不是未长眼,怎么能瞧不出你及你妻子与我和温容的差别?身材样貌年龄气质都不同,怎么能够仅仅因为我们穿上了你们的衣服,就这样轻易能把我们认成你们?而你当时只说了气味,却半分没提鬼物若是瞧出长相。所以你知道鬼物其实不清楚你的长相年龄身材,她没瞧清你的样子,并且她确实是瞎了,判断力也下降了。你清楚地知道这些,所以你下意识地就漏提了,自然地将这些当成了已知条件。”
“可这衣服是许多年前穿的衣服了,你又不肯冒险,给我们如今惯常穿的衣服,怕那上面少了些什么味道,气味有些微的不同,叫鬼王起疑。”
“问题就来了,你这衣服既然是几年前或是十几年前的衣服,上面的气味应该很淡了才对,你又怎么能够如此信誓旦旦地对我们说只要穿上这衣服,鬼王就能认出来?”
苏和玉看向他,“你这些年来,平常也没少穿这件衣服吧?你在巩固它的气味。你一直就准备着在危急关头,叫旁人换上这衣服,替你去死。”
“只不过是我们先来了,所以你把目标先锁向了我们。温容的衣服你也做了手脚吧?不然当时鬼王不会扔下依云,特地选我和温容。”
“你根本不是指望我们去灭除鬼物,你就是单纯的忽悠我们去送死。”
“从镇上人反应来看,能撑过鬼藤条一夜未死的人相当稀少,甚至可以说,在我们之前或许没有。”
“而据你所言,七星阵威力一直在减弱,已经隐隐有抵挡不住鬼物的迹象,所以你觉得我们有实力,优先考虑叫我们穿上你的衣服去送死,若是鬼物真把我认成了你,杀死了‘常足’她便也心满意足,说不定会离开理冬镇。而若是她没受欺骗,发现我与你的不同,发觉了常足仍是没死,但在我们这群尚有实力的人与她殊死搏斗之下,也会重伤或至少削弱她的力量,这样你的威力减弱的七星阵对上被削弱力量的鬼王,也依旧能够再制住她些许时日甚至再过几年,剩下的这段时间也就足够你再想其他办法解决掉鬼王。”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你的祭品。”
“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们真能杀死鬼王。因此瞧见鬼气凝成的雾散去,便及时召集了理冬镇民众来到了家里。因为你其实也摸不准鬼王对我们说了什么,我们又能猜到多少,于是召集民众,若我们还是不知情,那就是一场欢迎,若我们知情,在众人面前揭露事实,你在场也能瞧见,也能适时引导话题或是做出解释。”
“只是没想到,他们实在太过信任你,你甚至一个字都不必说,理冬镇民众便都信了你无辜。”苏和玉叹了口气。
他看向常足:“是与不是?”
常足安静听完了他这一番讲述,竟然丝毫也没打断他,末了才笑道:“苏公子真是思维敏捷,口才极好。”
“不过,”他转了下话头,“我还真不是这么想的。”
“不是这么想的?”温容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地嗤笑。
常足瞧她一眼,又瞧剩余几人一眼,仍是那慢悠悠的一句话:“诸位看来对我还是有诸多误解呀。”
“是的,”他竟是直接认下了,“我确实是在十年前加入了一个不良的组织,做了一点错事。”
“十年。”苏和玉喃喃道。
他知道那场景应该是许多年前的事,却也不知道居然是十年。
不,也不一定。常足是4、5年前来到的理冬镇,那鬼王场景就应当是十年前到4、5年前之间。
常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叹气道:“苟饭那事,是在七年前。”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名字,常老爷叹息着:“我对此一直都很后悔。”
“我当时初入那组织,总想着做出点成绩。我当时……太过残忍了些。但我确实是想帮着那姑娘完成实验,让她活下去。我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那样。”
他颦着眉头,似乎在痛苦回忆着什么。
“后来,她变成鬼王,我怕死,抢先逃了出去,在逃离过程中我见识到了很多人间疾苦。”
他笑了笑,“我以前的生活实在太过优渥,一直以为大部分人都跟我过得一样,我确实对别人的生命缺乏尊重和敬畏。”
“后来在逃难那段时间,我才明白过来,有很多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生命对他们而言真的很脆弱,随时都可能失去,他们从出生到死亡可能都没法过一天好日子。我逐渐意识到我的浅薄,我的残忍,我的无知。”
“我开始赎罪。”常老爷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对已经犯下的罪孽没有丝毫的更改和弥补,但我仍是想做这些,只是为了让我的心灵不再饱受煎熬,我开始救济穷人。布粥、施衣料,我的力量太微小,我可能救不了所有人,”常老爷苦笑,“不,是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但我还是希望施的那些粥能叫那些穷苦人稍微填饱些肚子,能多活几天,再活几天,能熬过寒冷的秋冬,能活下去。”
“我…,我是个胆小鬼,我知道我该死,我知道苟饭在找我,但我还是,想活着。”他痛苦地捂住了额头,像自厌自弃到了极点。
许久后,他才放下手,饱含着苦楚的笑意道:“后来有一段时间,我东躲西藏躲出了经验,苟饭再没找到过我,我以为,她可能是…,放过我了,也可能是她确实找不到我了,我就居住在了理冬镇。”
“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她还是找过来了。而我还是想苟且活着,所以就设了七星阵。”他苦笑。
“至于那件衣服,实在是让你们误解了。我自逃出来瞧见那些穷苦人民的艰难生活后,自觉之前太过残忍高傲,想起以前做过的事便痛苦,可又不得不面对,我并不想做一个懦夫逃避那一切,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将衣服取出来,时时瞧着,提点自己,叫自己不要忘记过去的罪恶,让自己后半生能帮助穷人,能更好的赎罪。”
常老爷看着几人,他的眼睛,居然是真诚的。
恰逢一只松鼠自他话落飞快掠过爬上树。
温容捂着胸口,情绪起伏极大地骂道:“畜生。”
不知是在骂那只松鼠,还是在骂,面前的,常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