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云吸了吸因寒冷而显得微微发红的鼻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倏地有点疑惑他为什么要提青竹。他不是一向和青竹不对付,属于是多看一眼就会厌烦的程度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关心起他来了?奇怪。
而且,柳依云有些疑心,他一开始的话语里有在说青竹吗?是叫了个名字,但怎么总感觉是在阴阳怪气地叫‘柳姑娘’?是我听错了吗?柳依云有些犹疑。
不过,同时,她也抓住了重点,这些场景是栩栩如生的假象。
是假象啊,她骤然放松下来,感觉安心多了。
尽管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看见这些刑具、刑具上受刑的人,她还是难免有些害怕,知道是假的,却仍然有些提不起勇气,站起来后看着这些场景还是有些怯弱。
黄纸上的火焰都要烧到少年的指尖,但他却恍若未察,半分没管,只是瞧着柳依云。
看见她这副模样,俊美少年倏地唇角一勾,又是一副刻薄讥嘲之貌,故意道:“不过是些虚幻假象,也不知道这些鬼物以为自己能吓到谁?”他说到这里突兀地顿了一下,弯着唇,骊黑的眼眸朝着柳依云看过去,“哦”了一声,“柳姑娘不会是怕吧?”
哈??!
本来柳依云是怕的,但他这嘲讽话语一出,柳依云又不怕了。她不仅不怕了,她还火冒三丈,气得想笑。
“我怕?”“这个?”她水润润的杏眸望向姜淮,心里最后一点恐惧都烟消云散了,她苍白的唇都回了些血色,不屑地对姜淮道:“这有什么好怕的?”
她步伐平稳地从一个刑具上穿过,刑具确实如空气一般未阻挡她半步,确实是幻象。
虽然穿过以后,柳依云后背都出了一点薄汗,但她还是斜乜着姜淮不屑道:“这都能怕?!”
瞧见她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姜淮唇角似是扬了一瞬,但又迅速压下,还是那副冷淡望着柳依云觉得她这个人待考量的模样。
他冷漠“嗯”了一声,又回头。
手里的符纸熄灭了。
一切又回到了浓稠的黑暗里。
柳依云有点遗憾,毕竟,有光总比没光要好得多,尤其是这光还能驱散鬼雾,提高能见度。
她正这么想着,一团微黄的暖光却突然朝着她飘了过来,所经过的地方驱散了所有的雾气。
柳依云伸出手,才发现是一张燃着的符纸,上面似乎写着字,导致它不会突然熄灭,只会无穷无尽地燃着。并不像姜淮手拿符纸那般烫手,这暖光是被关在了一盏风灯里,轻俏好拿,捧在手里也微暖。
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给的。
柳依云微怔了一下,缓下语气道了声:“谢谢。”
前方那身影却回头,还带着和柳依云怄气长久不消的不悦,眼眸微闪,唇角勾起戏谑恶劣道:“不用谢,柳姑娘。这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柳依云:嗯?
她这时看过去,才发现这风灯光芒实在太盛,昏黄的光线连十几米处姜淮前方的黑暗都堪堪能照亮一点。
他们路途一致,倒像是柳依云在举着灯给姜淮照明。
柳依云一瞬间火起,脑仁都有点疼,在这个时候突然拾起了很久以前对姜淮的称呼:这个蔫了吧唧、妖里妖气的烂菜叶!
柳依云不再与他交谈。她拿着灯去看那些刑具下的人,就有一种明明很害怕明明不想看,却又非要去看的架势。
她将手伸到刑具幻象上,来来回回,边走边伸,就好像是在以此练胆脱敏一样,缓解内心的恐惧。
她以后,或者马上都可能会遇见更可怕的事情,要是连这点幻象都克服不了那还怎么行?
但是刑具下的人看起来实在太痛苦太凄惨,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既然是幻象,那这些人也应该是假象吧,他们之前也没有受过这种苦吧?
”
寂静一霎,少年的声音传来,像是个定心丸:“没有,没有人受过这种苦,都是假的。”
在柳依云瞧不见的黑暗里,姜淮垂了眼睫,手指放在一处实心桌面上,桌上的铡刀熠熠生辉,他手指往刀侧一抹,沾了一点干涸的血迹,再次补充道:“全部都是假的。”
他捻指将血迹除去了。
他离开铡刀台,站在黑暗里,等着柳依云提灯走过来。
仅仅是幻象,她就已经如此害怕,如果让她知道这些…
他看着柳依云,她还在边走边伸手,练胆地克服对幻象的恐惧。
恰逢时隐时现的受刑者出现,柳依云触着虚幻刑具的手默然伸在了受刑者腐烂的眼里,心下一惊,她踉跄一步,抖着手收了回来。
一瞥眼,发现姜淮在看她,柳依云心虚移开眼假装无事发生,仍兀自嘴硬道:“呵,都是假的,有什么可怕的?”
她学着姜淮的话语:“我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会被这种假象吓…”
‘到’字都没讲完,映入微光里的少年墨发红唇:“我怕。”
昏黄灯晕下,少年软睫垂下,盖住眸中月色如水的温柔,颀长手指自袖摆间探出,蓝色陈旧布料莫名被衬得像俊美贵公子身上上好的绸缎,无端尊贵。
他眼神抬起,自下而上地看向柳依云,压在浓密睫毛下,在柳依云看来极端欠揍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姜淮极具蛊惑人心的艳色,他开口,声音如水石相撞,在人心底泛起一层层的涟漪,有点痒。
他道:“所以,柳姑娘能走过来,稍微牵一牵我的袖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