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玉认真听着,点了点头。听着像是件好事。
王狗子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特地瞥了他一眼:“听上去还不错是吧?”
“问题就是,只是听上去还不错。这些官老爷是被迫来的,知道这地方闹鬼,死了不少人,个个都如丧考妣,升堂问案就跟要了他们命一样!那镇老爷每时每刻佛珠、保命符箓不离手,整天念念有词的,临近晌午才升堂,不到申初便闭衙,剩下的时间就在自家宅邸里闭门不出,听说还专门找了几个僧人住于府中庇护他。”
“结果你猜怎么样?”王狗子很是幸灾乐祸,“还是死了。”
“之后又换了两位老爷当任,依旧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差点这事儿就闹大了,幸好当时常老爷出手,设了,你们说的这个‘七星阵’,我们理冬镇才算勉强恢复了安稳,至少大家都能凑合活命了。”
王狗子声音激动,一提起常老爷就崇敬不已。
苏和玉点点头。
王狗子又瞥他一眼,虽然压根跟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得意道:“懂了吧?所以我才说官府没用啊,根本就不如常老爷!”
他撇撇嘴,继续道:“而且现在也是,明明有了常老爷设的七星阵,这些官老爷却还是怕死怕得要命,每日阳光最盛的时候开衙不足一个半时辰便急哄哄闭衙,衙门里的人便都散了,这镇衙每日都做不得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设这镇衙有什么…”
他许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太过了,便及时住了嘴。
苏和玉则是听到他说的话后思考着点了点头,这也就足以说明为什么昨日酉时到理冬镇镇衙时,内外都空无一人了。
在短暂沉默里,王狗子停下了脚步,露出笑脸讨好道:“诸位仙人们,前面绕个路口再走一截路就到常老爷的府邸了。”
“诸位…”他弯着腰咧着嘴,手心向上伸出了手,视线在主角团几人身上绕了一圈,最终可能还是觉得得跟问自己话的人要,目光又落在苏和玉与温容身上,考量一番,又觉得女孩子或许性格软和,好说话一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他拉了拉温容的袖子。
温容猛一被他触碰,懵了一下,略带诧异地瞧着他。
王狗子先用余光瞟了一眼左右,瞧瞧他们有没有什么反应,接着才咧起嘴,赔笑道:“诶呦,仙子,你看看这带路费……”
这也是王狗子抢着给主角团带路的原因,这几个修真者一看就和平常来的穷酸和尚道士不同,死了以后身上都摸不出几文钱。这几位穿的衣服可都是顶顶好的,气色也佳,一瞧就是囊中宽绰之人。只是他们实力太强,硬抢也实在没戏,因此也只能盼着他们出手也能阔绰一些。
王狗子视线左瞧右瞧,笑着又朝温容抬了抬手心,示意了一下。
温容对他贼眉鼠眼的表情姿态有些不满,但随即想到他可能是常年久居人下,为讨生活练就的这副谄媚德性,也就又理解了些。想了想,她特地多给了他些钱财,从储物袋里掏出五两银子递到他手心。
王狗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拿牙咬了咬,瞧着上面的牙印很是有些满意,但同时又不是太满意。他赶忙擦了擦银子放进怀里,仍是不让一行人走,手仍伸着,手心向上朝着温容,脸上阿谀赔笑着:“仙子大气!但是带路费还是有点……”
他不说了,只是挤挤眼盯着她笑。
温容这下是真皱了眉。
五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家三口过活一个月的钱财,在这王狗子眼里,却是仍无法付完他的带路费。
这还是温容体恤他,特地多给了他些的钱财。
精瘦青年的手还是伸着,眼巴巴地瞧着她。
温容蹙着眉,却也没说什么,沉默着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五两重的银子递到他手里。
青年又重复了先前的举动,先掂后咬过,确定是足重足银的,再次在衣服上擦了擦,妥帖放进怀里,咧着嘴喜笑颜开道:“仙子真是大善人!未来必定平步青云!子孙满堂!寿比南山!”
他会说的吉祥话估计也就这么多,温容也不想听了,敷衍地点点头,立刻就要走,接着又被拉住了。
她视线倏地落在他的手上。王狗子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赶忙讪讪地收回了手,讨好弓腰笑道:“诶,仙子,几位仙子仙人。您们大人物们也知道,我们理冬镇这,闹鬼闹得厉害,所有有没有什么…”
他嘿嘿笑起来:“符纸宝物之类的,就您几位昨晚用的那种就行,给小的我一些,我拿来保命用。”
他是瞧出温容几人好说话,因此言行才更大胆了些。颇有种得寸进尺的意味。
温容瞧着他,也没说话,瞧了好一会儿,直到王狗子都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开始紧张时,她眨了下眼,也没说什么,径直递给他几张符纸。
精瘦青年接了符纸,却也不是很满意,他记得昨晚温容的符纸效果不是很好,符纸效果最好的,他看了看落在队尾的姜淮。
但他离自己太远了,而且看上去也并不好说话。他又朝姜淮及他身边围绕着的一群人望去,望了好一会儿,有点遗憾。
他再朝着队伍最前面的柳依云看去。
柳依云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水平,但昨日观战的理冬镇镇民却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他们只瞧见柳依云在救助温容的过程中被卷入鬼藤蔓,由姜淮救起来后,她那边就再也没出过任何差错,轻松自如的程度显然要比整夜苦苦与藤蔓打斗的苏和玉与温容高出不少。在不明所以的理冬镇居民眼里,柳依云的实力也自然是比苏和玉与温容两人高的。
王狗子又往柳依云那头望了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温容挪了一步挡住了视线。
这副明显的不想让他与之交谈的态度,王狗子又只得将嗓子眼里想说的话再次咽下去,继续看向温容。
既又不能向其他人讨要,精瘦青年又只得继续看向温容,摆好笑容谄媚道:“仙子可否再多给几张?”
“就这两三张,”王狗子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试探道,“怕是也不够用?”
“够了。”
在温容解释道这只是在危机时刻才有必要使用的符纸,所以并不需要那么多张后,王狗子砸了砸嘴,“可我还上有父母下有儿女,他们也需要。而且,”他说得有些含糊,“街坊邻居什么的,也一样需要。”
虽然他并没有明说,但温容却已经明白,他是打算用符纸卖钱,根本不是如他所说打算自己用。
瞧着他这理直气壮且贪婪的模样,温容头一次对人类产生了一种厌恶和敌对的心理,她甚至像对待邪物那样,像早上初次面对理冬镇镇民那般,再次将符纸捏进了手里。
而王狗子却毫无察觉,仍是伸着手朝她笑。
直到她下意识将手里的符纸捏出一个凹陷,被苏和玉拉了一下后,她才猛地转过神。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苏和玉说。
王狗子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在说自己,他还腆着脸笑道:“仙人是在说什么一不一样的呀?”
见两人只是相视着,并不理他,他就又自我退步回答道:“哦哦,我懂,仙机不可泄露。”
温容在苏和玉这一拉之下,反而有些释怀了,情绪镇定下来。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想中的好人善人,有不少人既冷漠贪婪又自私毫无怜悯心,是恶人,但又不是纯粹的恶人。
这种人对温容而言,是不需要救赎的,但苏和玉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是这样的人,也应当要宽容对待他们,给予他们希望与帮助。
苏和玉和她相比,要更加理想化更加伟大,却也更加不切实际。但,温容恰恰喜欢的就是他的包容和不切实际的理想。
她将手里捏着的符纸递给青年。
精瘦青年心疼地看着符纸凹陷处,却又不敢说什么。当把符纸切实地放到怀里后,他又开始喜滋滋地问起来:“仙子可有什么延年益寿丹、长生不老药?”
经过先前对他贪婪程度的认知,温容现在都已经不惊讶了。
她冷静答道:“没有。”
“哦,”青年咂咂嘴,有些可惜,末了来了一句,“听说常老爷倒是在研究长生不老药。”
他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消息对几人来说格外重要,又特地高声重复了一遍才作罢。接着带着帮助了几人的得意感喜滋滋地离开了。
温容瞧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