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非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鞋子是湿的。
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水顺着虚搂的怀抱静悄悄地把戚语先弄湿了。
姜非还在估算时间,想着不能把身上的水汽传到戚语先那去。
他率先退开,水还从发间积成一缕一缕地滴下来,眼神是湿润润的明亮。
“你还好吗?”姜非跳进黑漆漆的河水里,爬上来,身上还是干净的味道。
河水是凉的,衣服很湿,可方才那个拥抱是暖的。
姜非身上散发着温暖潮湿的气味,戚语先在他胳膊上抹了一把:“你家在哪儿,先回去换套衣服。”
“那小孩儿怎么办?”姜非问。
丢河里吧。
让他自生自灭吧。
等戚语先处理完了其他事情再来找他算账。
戚语先没出声。
“你想怎么处理?”姜非又问。
“不知道。”戚语先听着那小孩的哭声就烦。
那小孩被绑在树上,戚语先也就是胡乱拉紧了打了两层结。
他乱动,挣扎,又好像发现这还挺好玩,挣扎一下,挣不脱,把自己搞疼了,继续哭。
“我可以说说看我的想法吗?”姜非咬了咬唇。
戚语先看着他。
“报警吧。”姜非说。
戚语先曾经也算过相信警察的。
电视上描述的警察都是伟光正的形象,通识教育里教导“有困难找警察”。
可等到戚语先有困难,找警察了,那些困难并没有因为警察的介入而得到解决。
唯一解决了什么的那次,警察解决了他爸。
戚语先从很早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大人说的那样。
它不好,很不好。
那些电视上的、书本描述的好事不发生在戚语先身上。
戚语先不信警察。
他沉默。
觉得找警察帮他和他的猫也只是浪费时间。
“他应该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姜非身上还在淌着水,眉头微紧。
“好。”戚语先应声。
姜非往回走,捡回跳水前丢在地上的手机,走到那孩子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姜非蹲下身,与那小孩平视。
那小孩儿睬都没有睬他。
戚语先跟着姜非走,才靠近几步,他的猫缩在他怀里就开始挣扎。
破损的指甲划破了戚语先胸膛,锐利的疼痛逼近心脏。
猫在颤抖,戚语先没有再往前。
“你为什么要把猫丢下去?”姜非问。
“哇……”小孩回答的只有哭声。
“你从什么时候遇到这只猫的?”
“哇……”
“你爸妈呢?”
“呜哇……”
戚语先走到一边,手伸到裤兜里,捏着烟盒的棱角,没拿出来抽。
他顶烦这种不会说话只会哭闹的小孩儿,姜非倒是耐心,一直在那和小孩儿讲道理。
好长好长好长的话,很温柔又很严肃的话,戚语先思疑那些话能否有一句话能被小孩儿听进去。
那小孩儿的哭声好烦,像屠宰场被杀的猪一样。
还不如是一头猪。
姜非从裤袋里掏出糖。
薄荷糖是塑料包装,泡了水也没浸湿。
姜非拆开包装,把糖果喂给小孩儿,小孩儿就不哭了。
兰园新村村里就有宠物医院,在市场口一楼。
戚语先带着猫去做检查。
姜非跟着在店里呆了好一会儿才跑回家去换衣服。
小孩儿跟着戚语先一块儿呆在宠物医院里,得了姜非的糖之后不哭也不闹,就是也不说话。
店员不喜欢小孩儿,尤其不喜欢虐猫的小孩儿,根本不让他进店,只让他呆在门口。
宠物医院里有好多糖,那小孩儿抓了一大把糖坐在店门口吃,等姜非回来。
“猫没什么事儿,只是有点儿应激。”这儿的店员是个寸头,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钉,看起来非常社会,“有些结果还没那么快出来,明天早上再来把猫咪带回家吧。”
“我不能把猫带回家吗?”戚语先已经把费用交了。
“随你,要是它再出什么问题,你不要回来找我就行。”店员说话的时候不怎么看戚语先,只看猫。
“你是在威胁我吗?”戚语先顿了顿,问。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店员刚把听说是掉进河里的猫抱进淋浴间洗了一次,现在正把猫放在毛巾上擦干,轻柔的动作和对人的态度是两个极端。
戚语先对店员的打扮没什么偏见,对她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没有太大感觉。
这家宠物医院把室内外环境打扫得很干净,属于动物们的地方也是整洁卫生。
店员对人一般般,对猫的态度柔软。
而戚语先的猫虽然胆小,却是向来最能明白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的。
此刻,它躺在印着猫头的黄色毛巾摊开着身体,由店员擦它的爪子和尾巴。
戚语先从他的猫对店员的态度,以及店员对待那小孩儿和猫的态度决定把猫留在这里。
已经是夜晚九点了。
夜色如水一样流淌在这片土地上。
市场不复白天的热闹,档口披上了被子,比村子里的人更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