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林均许回家后没有见到林含晚,只看到坐在床榻边抽泣的梅椿,他跑过去心焦地问怎么了,梅椿说她丢了两个孩子。
“她进宫去了?”
梅椿点头,将林含晚说给自己的话都告诉了林均许,却又在林均许转身要去寻林含晚的时候拉住了他,“别去了,你又怎么可能拦得住她?”
林均许恼怒地扶额,他责怪不了梅椿,他只能不停责怪自己平日对林含晚关心少了,以至于让她觉得家里的一切变故都是因她而起。
“她怎么进宫的?没人带她进不去。”
梅椿抬头望着林均许,在林均许的目光审视下终于松了口,“她去找了方荔。”
“你们这简直是胡闹!就她方才那些话要是说给元焕,我们林家就是杀头的罪!”
林均许冲出房门,却迎面撞上了从赋阳宫来送信的内侍。
“林相,这个您收好,”内侍递上来元焕的亲笔信,“淑妃娘娘的东西皇上都给备好了,就是要委屈娘娘暂住赋阳宫便殿,等先帝孝期一过,皇上会给娘娘一个名分。”
“淑妃。”
刚从门外进来的林朝槿听到了内侍的所有话,她接过林均许手里的信,可一边看却又一边哭,梅椿推说她舍不得妹妹,带着她先一步进了屋。
林均许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林相”,他也就知道了信上的内容,他微微点头道:“多谢公公,还请公公帮我带句话。”
内侍抚耳听着,林均许却哽咽起来,“让她有空回家来看看,她想知道的我都告诉她,我真的没有生过她的气,我真的没怪过她,我也不需要她替我……”
“大人,”内侍出声打断了林均许的话,“还望慎言。淑妃娘娘得遇圣恩,这是旁人盼不来的。”
林均许点头道了句“是”,眼睛却湿了。他知道此人是陆韶怜派来的,自然不会将自己今日情态告诉元焕,可他还是躬身致歉,希望内侍体谅他情急出了差错。
“那我先走了,太后娘娘正在和淑妃娘娘说话,我就是来知会您一声,我还得赶着回去侍奉。”
林均许笑着送走了内侍,回屋后却倒在了椅子上。他想过林含晚脾气倔,却没想到她就这么把自己嫁出去了,连声招呼也没和林均许打。
以后再见,就是朝臣和皇妃了。
“你真的想好了?”
陆韶怜的寝宫里,她拉着林含晚的手问出了这句话,“下次,你们一个是元焕的臣子,一个是元焕的妻子,他是要向你跪拜的。”
陆韶怜感觉林含晚的手指蜷缩了一瞬,只听她苦笑着说:“多谢陆娘娘恩典,我原以为我还得熬上几年,才能母凭子贵。”
“你原不必如此的,你父亲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出路,你可以是这北梁最幸福的姑娘。”
林含晚笑着顿了顿声,“从前我觉得我对姐姐就好像是东施效颦,我永远追不上她,可昨晚我想明白了,东施效颦又何尝不是见贤思齐?我想成为对家里有用的人,对北梁有用的人。”
陆韶怜叹了口气,她拍着林含晚的手说:“好孩子,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我自然要给你最好的。况且元焕是喜欢你的,淑妃只是个过渡,过了孝期我让他上门明媒正娶。”
陆韶怜微微停顿,“你真的今日起就不回家了?”
林含晚点头,却又忍不住问:“您不怪我在书房说的那些话?”
两个时辰前,林含晚怒气冲冲进了元焕的书房,内侍没拦住,跪着向元焕请罪,而他使了个眼神让人去请了陆韶怜。
“为什么陆家能满门上下官复原职,我林家却还要守在沧州?就因为他们掌着兵权,他们对你还有价值,除此以外呢?当真没有其他的了?”
元焕看着眼前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嘴角微微沁出一抹笑,“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你有什么资格?今日就算你父亲亲自来,他也得先跪着向我请安。”
林含晚深吸一口气跪到了地上,大声说着“吾皇万岁”,然后仰着头问元焕,“还有呢?您平日都是怎么对我父亲的?”
元焕没说话,他看着林含晚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只凭刚才那一句,林含晚现在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可元焕没有动,他任由林含晚发疯。
“是,我们林家没儿子了,可我们林家不是没人了!”林含晚咆哮着,“论功绩父亲不输任何人,可他偏偏是文臣,偏偏没有个好家世。他这些年为北梁做了多少,到头来先帝忌惮他,给他唱了一出偷梁换柱,您即位了也还是不放过他,任由那些新得势的朝臣踩在他头上,我就是替他不甘心!”
“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声嘶力竭训斥我一番,然后等着被抬回林家吗?”
林含晚怎么可能不怕,这些话她一路上念叨了不下百遍,哪怕说完了也依旧发着抖,元焕走过来掐住她的下颚,关节的疼痛惹得林含晚皱眉。
“林均许已经到了需要你来替他出头的地步吗?要是如此,他不如早日让贤于年轻人。”
“焕儿。”
殿外传来一声轻唤,元焕松开手对着陆韶怜请安。
“您来了,带着她下去吧。”
陆韶怜没动,元焕转身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他不知道陆韶怜在门口听见了多少,他只知道陆韶怜此时的脸色不算好看。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继续说。”
林含晚咽了咽口水,努力给自己打气,“前朝后宫从来密不可分,父亲护了我半辈子,我合该去替他挣个安乐晚年。我林含晚没有姐姐的心胸与才气,又偏偏是个女儿身,我从小争强好胜谁都不服,我就是想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今日我进宫,明日就要成林家的倚仗。”
“像我一样?”陆韶怜轻笑一声,“你想好了,要过我的日子?”
陆韶怜的语气依旧平缓,可林含晚说不出话了,陆韶怜无奈地摇头道:“我可以成全你,可我不会让你成为下一个我。”
那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元焕和林含晚都没有听懂陆韶怜话里的意思,可站在门口的方荔听得一清二楚。
隔着纱帘,陆韶怜望到了方荔。
“既然是自己选的,就算是跪着你也得走完。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忠于元焕,是夫妻之间的忠,也是君臣之间的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