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弹匣已经打空，于是顺手把枪支丢在地上，各自从防弹背心的口袋里抽出军刀。

“就算子弹遇见你会拐弯，我的刀可不会。”矮个子保安道。

他们摆开架势，从两边向他发起进攻。

有齿轮刺青的那个从左边杀来，约书亚以手招架，军刀停留在离他眼球还有五公分的地方，皮肤黝黑的那个又趁势从右边扑来，瞅准他无法防护到的后腰，约书亚一个转身，刚好叫他扑了个空。左边那个再次发动攻势，接连使出一套毫无破绽的格斗术，刀锋破空处，发出金属的嗡鸣，同时右边的那个也频频发难，军刀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向他刺来。约书亚的动作被他们牵制，疲于防守，渐渐被动。

正当他的左右手都死死架住从两方刺来的锋利军刀时，忽觉大腿上一热，低头一看，只见皮肤黝黑的矮个雇佣兵另一只手上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把匕首。他看到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不觉眼前一黑，脚下一软，整个人坐了下去。

“哈，原来你流的也是血啊！”

“不然呢？”约书亚努力克制住声音的颤抖，捂着伤处坐在地上，表情扭曲而痛苦。

“还以为怪物的血都是蓝色的。”那高个子道，同时用脚狠狠踢了他一下。

“怎么？站不起来了？”

“血……”约书亚面色惨白，感觉马上就要吐了。

“晕血了？刚才你不是很能么？还什么宇宙的蛀虫、污点什么的，这会儿怎么没声了？”

两名保安见他已无力反击，便有所松懈，各自回头捡起自己的枪，更换弹匣。

约书亚以手撑地，缓缓地站起来。

“艹，他又站起来了。”皮肤黝黑的那个保安用手肘猛捅自己的伙伴。

“我不是晕血，我只是觉得那场面，不太整洁。”他慢悠悠地说，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阴森至极，仿佛是画在他脸上的，嘴角的皮肤掀起，露出肉红色的牙龈，眼睛却并没有在笑。

而后，他移开了捂在伤口上的手。

“这怎么可能？”

“刚才还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好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啊？”

约书亚用自己的声音说：“被你们说中了，我是个——”

他的双眼又闪烁起狰狞的红光，伸出双手，以极其迅疾的速度在空气中一抓，然后分别向左右两边一拧。

只听两声清脆的“咔嚓”，那一高一矮两名保安就倒在地上，脖子拧成诡异的角度，鲜血从七窍流出。

“怪物。”

他将句子补充完整，拍拍双手，就像掸去不小心沾上的灰尘。转动身体将白色羽绒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沾上一滴血，这才放心。于是大步跨过他们的尸体，径直向那扇合金门走去。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该怎样打开你呢？”他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

他想起地上的枪，于是弯腰拾起来，检查新弹匣有没有安装到位。接着，他瞄准虹膜扫描器一阵猛射，又扔下这把枪，拿起另一把，破坏了人脸识别仪。

做完这些，厚重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他显然失去了耐心，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抬起右手贴在门上。

刚开始，厚重的合金门中传出轻微的响动，仿佛有只老鼠在夹缝里上蹿下跳；紧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就像牙医用镊子晃动人的智齿，企图把它连根拔起；再接下来，就是乒呤乓啷的金属撞击声，光华的合金门板上接连出现一个个小疙瘩，而它坚守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此瓦解。

约书亚轻轻松松推开门，走了进去，来到了造神计划的核心地带。

在房间的中央，是几块巨型显示屏，围绕显示屏周围，是一圈人工操作台，此时此刻当然杳无一人。约书亚走到桌前，随便按下几个键，巨大显示屏骤然亮起，将整个房间照得形同白昼，密密麻麻的代码在上面不停滚动变化，连续不断的字符串像一根首尾衔接的链条，中间没有停顿和喘息，叫人看了就头晕。

约书亚看着这满屏的代码，厌恶地摇了摇头，那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又带着令人战栗的恐怖从他嘴里飘了出来：“造神？呵，我讨厌人类发明的这些东西，太复杂、太机械、太刻意，不够自然，不够优美，也不够简洁，完完全全是对爱智的误解和污名，是一种奇技淫巧……”

借着显示屏的光线，约书亚看见在房间四周，立着高大的人形阴影，仿佛巨人开会。但那些阴影并非真正的巨人，而是人形外壳，由钢铁骨架支撑，里面是机械装置，由数不清的传感器、发射器、接收器组成。据说，只要这里的每名“巨人”各司其职，就能共同营造出一个适应人类生存的微型气候环境。

他缓步踱到一尊巨人像身前，弯腰看了看脚上的铭牌，写着“风神”。

“好吧，和风神说再见了。”

他将右手拇指在舌头上擦了一下，然后把湿润的指尖贴在人形外壳上。瞬间，那锃光瓦亮的一体式金属外壳上便生出锈迹，斑斑驳驳，宛如陈年的出土遗迹。

地库的警报就在这时响起，一直收缩在天花板上的格栅轰然着落，将他关在里面。室内闪烁起刺眼的红灯，把周围一切都映染成血色。让人心烦意乱的警报声在耳边一遍遍滚动循环，一再挑战着神经承受的底线。

他像个淘气的小孩，随着警报器的节奏，蹦蹦跳跳地在地库中闲逛。他挨个“拜访”每一尊“神像”，用指尖轻轻划过表面，居然在这群完美无瑕的“人造神”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锈带，连绵不绝，蜿蜒成疤。

杂沓的脚步声从电梯那边传来，一支荷枪实弹的雇佣兵军队进入了地库。

约书亚低垂着目光，看见十几枚红点在自己胸前晃动。

“里面的嫌疑人注意，你已经被狙击手锁定！放下武器，背对门趴下，有任何其它动作，我们都会开枪。”

“好吧。”他轻轻地说，转过身去，背对着门。他听见外面的脚步迅速靠近，猜测他们现在应该在金属格栅外侧，所有人都能看见他。

他看了一眼室内所有“神像”，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之后，才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太息。

“对于你们的神，我很抱歉。”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倏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