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十分钟,速来办公室!”
一大早,米兰达的连环叫早服务,把约书亚从骚动不安的梦境中生生揪回现实世界。
珀迦托雷不兴使用手机,因为手机局限性太多,而且信号不稳定。同事们之间工作联络,靠的是工作服肩章上的一枚六芒星别针——六芒星代表了始神之光。这枚别针的作用就等同于大天使的神环,背靠着用魔法建立的通讯网络,永远都在服务区——换言之,再也无法用这个作为不接电话的借口了。不过黑尔是个例外,那里杜绝一切与外界的联络。
不消说,上个天堂日几乎都折在了黑尔,还带回来两个拖油瓶,大天使肯定气坏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地板上的崔斯坦还睡着,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昨晚睡前推让了半宿,崔斯坦坚持主人才应当睡床,而自己伤愈后就没有必要再鸠占鹊巢,于是约书亚也不再谦让,给了他一套睡衣一条毛毯,各睡各的,互不影响。
在经过他身边时,他还是醒了。
他睁开眼,一瞬间,竟有种时间重置之感。约书亚只觉得眼前的人又变回了那个自己在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的崔斯坦,满目疮痍,饱经风霜。
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只见他眨眨眼,朝他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早安。”
“早安。”
“昨晚我做了个梦。”崔斯坦说,“这个梦太痛苦,幸好醒过来了。”
约书亚问他什么梦,崔斯坦用三言两语简单概括了一下,因为约书亚还赶着去上班。但听完他的讲述,约书亚却陷入一阵沉思,好久没有动弹。
因为,这个梦他也做过,只是在梦中两人的角色正好相反。
场景都是一座雄伟的环形祭坛,正中放着一块被血染色的凹形枕木。有两个人待在上面,一跪一站。
在约书亚梦中,自己是跪着的那个,而崔斯坦则梦见自己是站着的那个。
在他们四周,是呈螺旋形向外扩散的血槽,槽底蔓布着如同日珥的浮雕,暗红的血迹为其勾边。
在梦中,约书亚可以闻到自己脖子下面枕木上浓重的血腥味,却看不清面前站着那人的脸。只知道他穿一双镶嵌宝石的皮靴,长袍垂地,繁复的刺绣和华贵的毛皮沿衣摆滚落,不断拍打着鞋面。
那人双手拄一把巨剑,剑尖没入断头台的木质地板,足有三寸。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紧张,他的身体倾斜地靠在剑柄上,仿佛只有依靠着剑的支撑才能站稳。
祭台下面人声鼎沸,无数声音在喊:“杀了他!杀了他!”
各种音色,各种年龄,各种性别。他看到自己面前被扔满烂水果、臭鸡蛋,闻到那令人反胃的不洁气息。
他听闻一个苍老却富有煽动力的声音在讲话,盖过所有沸反盈天的喧哗。
“我看见战争的阴影横扫大地,神的荣光被硝烟遮蔽,阴险的恶魔从地狱中逃脱,带着乌烟和瘴气来玷污我们神圣的殿堂,纯洁的羔羊躺在地上,英雄的鲜血白白流干。只有让罪人付出代价,天堂的大门才会重新向世人敞开……”
那个手握巨剑的人颤了颤,随后用力拔出剑柄。
他竟然能对那人心里的巨大痛楚感同身受,仿佛一座大山那样沉重。
那人走近了,喃喃的低语自头顶飘来,他在说:“我会为你报仇的。”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液在祭坛里弥散,沿着浮雕的花纹一圈圈勾勒,碰撞出猩红的涟漪……
约书亚定了定神,走进卫生间洗漱。
根据路西法的提醒,崔斯坦现在应该算是珀迦托雷的“黑户”,最好避免外出,增加被纪律委员会看见的风险。可他又不得不带他去上班,否则拿什么向米兰达交差,表示自己是货真价实地去了一趟黑尔,而不是借着出差的名义溜到别处躲懒。
因此,约书亚的宗旨是“尽可能不引人瞩目”。不过介于他衣柜里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都被崔斯坦穿出了修身效果,这一目标算是彻底败北。
两人匆忙收拾完毕走出公寓,约书亚在楼下共享站为崔斯坦也租了个翼式背包。他自己还背着上次那对灰扑扑的翅膀,因其意外好用,导致他都有点舍不得归还了。
崔斯坦运气不赖,租到一个崭新的翼式背包,雪白的翅膀纤尘不染,簇新的羽毛根根分明,没有一丝瑕疵,他简直爱不释手。
约书亚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崔斯坦不安地问。
“第一次飞行就碰上新背包,这不一定是好事。”
“为什么?”
“因为翼式背包越旧,就说明被使用过的次数越多。作为一种魔法道具,它会累积起对所有使用者习惯的记忆,从中形成一套对人类飞行共性的认知,比如什么情况下该爬升,什么情况下该加速……这会使它更易于操控,但是全新的,就会很有自己的想法。”
约书亚帮他调整好肩带,又将每一处辅助扣都检查一遍,确保没有什么疏漏。
“现在自己试试吧。”
崔斯坦站在原地没动:“怎么试?”
“双手向后,摸到两侧的拉环,拉一下,翅膀就会展开。”
崔斯坦听话照做。这一步是机械性的,没有什么难度。
约书亚继续道:“接下来,你必须要专注,学会信任你看不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