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会特意来……”
“你先回答我。”安白蹙起眉头,只觉眼前情景触目惊心,“你看上去很不好。”
西格拉阖上眼睛,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我没找。”
“是没找到吗?”安白顿时焦急起来,胡乱拍着门,“我可以帮你找,我认识一位……和你等级相当的雄虫,他或许可以帮你。不,我去拜托他,他一定会帮你的。”
“不,”西格拉止住他的话,声音虚弱却语气强硬,“我不能找。”
“为什么?”
安白停止动作,缓缓垂下手,只留下眉间一点困惑的忧郁,正对着半偏过脑袋的西格拉。
西格拉呼吸良久,才慢慢地说,“标记……像是毒品。”
会让虫不可自控地产生依赖。
西格拉不想去依赖也不需要救赎。
他想要完整地活在这世上。
安白一时无言。
他以为西格拉拉拢雄虫,也是为了给自己加一层保障。
却没想到,对方不想被挟制于人的念头,竟然这么深重。
“可是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变得很差。”
暴动期根植于雌虫的原始基因,流传至今,从未有虫凭一己之力战胜过。
强大的力量必然伴随着反噬机制。
而解药贮存于对立之所。
这是千古的矛盾,亦是虫族社会的现状。
“别担心……”西格拉将手指抓在椅背的横沿上,用力到泛白,才稍稍转过了身子,斜靠在墙边,“这只是第二次,以后、还有很长时间……我早晚、会克服它。”
安白瞳孔震惊地放大。
第二次。
这说明初次暴动,西格拉也是一个人挺过来的。
在无人知道的角落,不曾引起任何关注。
或许他的恢复力太好,竟不曾让人察觉暴动的创伤。
抑制环又一次发出警告,这意味着精神波动的幅度提高了。
西格拉忽地抓紧颈环,面色痛苦,随即在剧烈的挣扎中歪倒在地上。
“西格拉,不要逞强了……”安白咬紧牙,担忧地说,“你这样,决斗怎么办?”
西格拉躬身跪在地上,似乎听不见安白的声音。
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世纪,西格拉才再次从精神波动的痛苦中暂时解脱。
“还有……两天。”
西格拉恍惚地开口,“上一次也是。在那之前、我会好起来的。”
安白不忍心看他痛苦的样子。
但也不想打破他的执着。
“你要我走吗?”
西格拉涣散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聚焦。
他慢慢地、再次爬到椅子边,艰难地起身。
“你不是说……来找我吗?要说什么呢?”
“这个时候你还关心这些。”安白责备道。
趁着精神还不算太糟糕,西格拉想笑就笑了。
“说吧……你说,我听着。”
或许也是借此,来转移对痛苦的关注。
安白沉默许久,才又抬起眼来,问道,“我只是想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西格拉的心绪陷入一阵惝恍。
对方问的不是愿望,而是理想。
理想是一种,过于触及灵魂的、私密的东西。
贸然地剖析只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批判。
但安白的神色并不轻佻,乌黑的眼眸像沉静的潭水。
西格拉松下心防,微微仰头,“我只想要挣脱枷锁。阶级的、性别的、制度的……我只想挣脱这一切,证明自己是强大的。在那之上的人,将因我的强大而愈加振奋,从而主宰自己的命运。”
安白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话,眼里的星光仿佛横贯夤夜。
“我能帮你做什么?”
安白突然发自内心地希望西格拉能够成功。
他低估了西格拉,但现在又开始欣赏西格拉。
有些痛苦注定要独自忍受。
他者是不该干涉的。
“如果你愿意……多留下来一会儿吧。”
西格拉的脸色依旧苍白,却不知为何染上几分释然的笑意。
“有你在,似乎好多了……”
安白不再把这当做恭维话,人在痛苦时是很需要慰藉的。
他该庆幸他来了。
“我一直在这呢。”
西格拉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似乎这时才肯露出一丝倦态,意识似乎也开始昏沉。
但他并不是很想睡过去,即使知道那样会更好过一点。
他觉得这时的艾因态度很纵容、很好说话。
乌黑眸子里盈盈的光晕,似乎给对方镀上一层淡淡的金。
西格拉鬼使神差地开口,“你曾经说,爱情和等级没有关系。”
安白以为西格拉快睡了,连声音也变得低沉,可是又好像在求一个答案。
他虽不明白西格拉的话,却也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么……”西格拉抵抗着困意,强迫自己半睁开眼睛,像是盲眼的人追逐生命的亮光,“性别呢?”
耳畔久久没有回话。
西格拉眼里的期待稍稍黯淡,“抱歉,或许太难回答了。身体低落的时候,我总会想些莫名其妙的事。”
安白只是在思考,西格拉或许真的是雌性恋。
突破枷锁……什么的。
但西格拉心中一定也有答案了。
他只是想知道,我作为“朋友”的态度。
“如果你确定那是爱情,”安白笃定地说,“那性别也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