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除夕夜,自夫人离世后,府上从未如此热闹过。舒府老管家张罗了一大桌精美菜肴,饭菜上桌后,舒老爷和小辈们围坐一桌。
饭桌上,气氛异常和谐。
老管家从未在老爷脸上见过如此舒心的笑容,他招招手,示意下人都退下,给他们爷孙一些独处空间。
见大家伙儿都吃得差不多,舒奈庵冲一旁立着的老管家摆摆手,老管家立刻招呼丫鬟进来收拾,丫鬟忙完退下后,又呈上一些精致的小茶点。
舒奈庵看看十几年未见的外孙女,正乖巧地吃着点心,他摸着胡须越看越满意,又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外孙。
“羡安,最近功课如何?”
谢兰庭被点名,抬头回道,“回祖父,尚可。”
舒奈庵点点头,收起笑时,面相有些严肃。
覃卿看了表姐一眼,这不会是要考功课吧?
覃卿也才知道,原来外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前太子少师,也就是现今官家的老师。如今外祖父早已退出朝堂,但教导太子时的威严犹在,侧首询问时,动辄气势逼人。
覃卿屏气凝神,对面的表姐也静坐在那里,不敢动弹。
舒奈庵扫了一眼坐得笔直的两小孩儿,心下懊恼,好好的气氛被他搞砸了,看把孩子吓的。
立刻缓和语气道,“今日不问功课。”
覃卿见表姐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眼里漾起笑意。
外祖父有那么可怕吗?
对上表妹眼里的揶揄,谢文颂瞪了对方一眼,心说以后你就知道厉害了。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家常,多是外祖父询问近况,表姐表哥有问有答。待问到覃卿头上,才意识到,外祖父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覃卿不得不佩服外祖父的心细,这样一来既不会冷落了表哥表姐,也不会叫她感到不自在。
“听你姨母说你身体素来不好,近日可有仔细调理?”舒奈庵言语斟酌,生怕自己太过急切惹来外孙女厌烦。
覃卿抬头,“回外祖父,姨母给我弄了药膳调理,加上食补,身子感觉比以前好很多。”
“那就好,”舒奈庵点点头,落在外孙女身上的目光带着小心翼翼,随后缓缓道,“你如今回来了,也看到了这舒府现下只剩我一人,可愿留下陪我这个老东西?”
覃卿心口一紧,下意识抬头求助,不想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
对方好似读懂了她眼底挣扎,平静的目光透着一股神奇的安抚力量。
覃卿倏地定住。
还未待她开口,耳边传来对方不疾不徐的声音,“外祖父,前日里皇后娘娘下诏,要表妹入宫伴读呢,怕是···不过等休沐日亦可常来。”
谢文颂在一旁点头道,“是五公主殿下问娘娘要的人。”
舒奈庵摸着胡须缓缓道,“既是如此,那你日后定要好好伴读,若不得闲,也不用记挂此处。”
覃卿点头应是。
纠起的心口还是扯得生疼。
舒奈庵又留三人多坐一会儿,最终,忍痛般拍了下大腿,“我也不多留你们了,”说着将目光转向谢文颂和谢兰庭,“你们母亲这些年很不容易,你们得闲定要多陪陪她,尤其是羡安,作为家里的男儿郎,一定要立起来。”
谢兰庭点头。
覃卿他们坐上回府的马车,待马车驶离很远,覃卿透过车窗,依然能看见外公依依不舍的身影。
谢文颂看表妹双眼微红,伸手将其揽进怀里,覃卿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去。
马车里一阵寂静,唯不停颤动的肩头,昭示着她内心的起伏。
许久,覃卿抬头时,面上已恢复平静。
谢文颂只当表妹是因为和外祖父分离不舍而伤感,却不知覃卿心底藏了太多顾虑,以及无处诉说的无奈。
上次表姐被掳便让她有了警醒,她再也不想看到身边的亲人因为她受到牵连,更不想本该安享晚年的外祖父,因为她而担惊受怕。
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覃卿目光倏然坚定,似是已下定某种决心。
今儿除夕,王府体恤下人,早早允了他们归家,嬷嬷冬篱她们这会儿正在别院里迎新年。
覃卿在房里静坐许久,起身朝外走,临出门,拎了一盏灯笼。
府里早就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覃卿握紧手柄,盯着眼前独属于自己的一方明亮,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照亮她脚下的路。
对于她的出现,对方毫不意外,偏着头,微挑起眉梢看她,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此。
覃卿第一次如此认真打量眼前之人,抛开身世背景不说,单就相貌气质,也是人中龙凤。她承认一开始确实抱有别的想法,但意识到眼前人不合适时,她第一反应是保持距离,但对方的某些举动让她很困扰。
他忽冷忽热,阴晴不定。
覃卿拿不住他那些举动背后的意图,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当面问个清楚。
“表哥这是在等我吗?”覃卿径直在对面软椅上落座,面前是早就沏好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