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来低着头在各自做着手上的事,见门口有新人进来,“唰”地一下齐齐抬头。
恍若无数道闪光灯聚焦在沈宴竹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快要迸发出火苗来。
全身的血液一并涌入大脑,沈宴竹眼前有些发昏,无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只觉得刚才的那种感觉挥之不去,诡异般的存在。
旁边传来轻微搬动座椅的声音,阮清聿单手撑在脸侧,狭长的双目意味深长地凝视着他:
“以后多多指教啦,小同桌。”
-
沈宴竹自动忽略那道视线,警铃作响的单字放心里琢磨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不小。”
“哦,那你多大?”
这句话说的很惹人非议,阮清聿丝毫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一脸期待地等着答案。
意料之内的结果还未得到,耳边就响起谭雅诗的声音:
“来几个男生跟我去一楼教务处领书,再来一些去后勤领取拖把笤帚等清洁用品。”
和沈宴竹同排的几个壮实的男生自信满满地站了起来,边走还边吹口哨。
心里默默数了下,走出去十三个。
望着最后一排所剩无几的学生,沈宴竹心想自己要不要也出去。
沈宴竹确实有这个想法,可他才动了下大腿就被身旁人按住。
“小同桌你腰不好先在这歇着吧,别一会搬运途中抻着了,这种苦活累活就交给我!”阮清聿讲完径直冲到前面汇合,速度飞快到糊出残影。
他自认为的“体贴”落在沈宴竹眼里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什么叫他腰不好?
腰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你等一下.....”
沈宴竹面色复杂的将目光落在逐渐远去的背影身上,眼神甚为坚定的喃喃:“他....是不是有点不太智慧。”
-
谭雅诗大概率不会那么快回来,外边走廊乱哄哄的,人挤着人。
反倒是室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沉闷的气流倏地在某刻一拥而散,鸦雀无声的大房间乱成了小鸡啄米。
脱缰的小野驹在漆黑的板报前又跑又跳。
混乱中不知是谁嗷了一嗓子,沈宴竹愣愣地听着,貌似是一句歌词。
如果沈宴竹看过水浒传,那么就会知道他们在欢脱个什么劲儿。
但很可惜,他并没有看过。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后排的哥们还在深情款款地沉浸式演唱。
手里没有吉他之类的物件,也没有扫把,只得怀抱书包凑合一把。
一整套听下来,沈宴竹脑袋直发晕。
因为他听见好多个“啊”、“呀”。
拟声词整整齐齐灌入耳膜,浓郁的地方风味迎面而来。
或许歌词太过铿锵有力,给人一种被逼上梁山的错觉。
捂着耳朵的女生彻底听不下去了,也开始扯着嗓子挤进去。
两股乐调在空中相汇,谁也不让着谁。
有一个眼尖的男生注意到角落里发呆的少年,趁着热闹拐到他旁边坐下:
“同学你好,看你怪孤单的怎么不跟着一起唱啊?”
他坐的是阮清聿的座位,沈宴竹回过神差点以为是他回来了。
来人梳着简洁的侧分短发,仔细看去像极了郭富城同款发型,沈宴竹缩了缩手指回应:因为自己不会唱。
男生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搭过沈宴竹的肩:“这样啊,害没事!以后都是同学了不用这么拘谨,我叫明蔷,你呢?”
“沈宴竹。”
明蔷将领口衬衫立起,遮挡住白净的脖颈,“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不像我的,乍一听像个小女生名字。”
不知怎么,沈宴竹就想到了蔷薇枝条上的细密小刺,给人一种无法靠近、阻挡的作用。
而明蔷的这一举动恰好对上了它的特性。
沈宴竹侧着头,语调轻松道:“我觉得不会,‘蔷’字的含义有很多,它不仅有绮丽优雅的意思,还有坚韧不拔的寓意。”
这是一句真诚而中肯的评价,与以往不同,明蔷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形容。
眼尾仿佛被一股热流包围,从不会有人这样注意到他名字的含义,过往的所有已然不重要。
烟云散尽后,只留下最纯粹的他。
-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女生们的乐曲唱到了高潮,全班都跟着策马奔腾起来。
沈宴竹思虑片刻,刚说服自己选择加入他们的大合唱,悬浮的音节戛然而止。
身着制服的女人背过一只手,横眉竖眼的出现在门口,紧跟着拍拍她右侧的门框:
“刚开学就策马奔腾是吧?”夸大其词地指了一圈,“
整个走廊就数你班最乱,干什么去了走这么多人?”
坐在最前排的女同学怯生生地开口:“我们班任带着一部分人领书去了,剩下的人去后勤了。”
不知是哪句话点了导火索。
她索性迈进班,“班任不在就不知道安分点嘛,看看你们吵吵叭火的像什么话!”
底下的学生直接蔫了,个个低垂着脑袋恨不得缩进桌堂里。
直到一句“赖主任”。
人头开始攒动,每个人的表情如沐春风。
有不怕死的当即就昂着个脖,那神色像是在挑衅。
赖碧佘直呼真是见了鬼了,敢情把她当成随便路过的老师了。
胸口堵着气,赖碧佘抱着臂膀转过身依旧没有笑模样:“雅诗啊,你班学生真的该好好管管,这还没有正式上课呢就乱套了。”
“您说的是,我回头就训斥他们。”谭雅诗连连点头附和,一点多余的话都没说。
送走赖碧佘后谭雅诗急欲钻进班级,大捆大捆的书籍沉入地面。
四周用牛皮纸封着,白色捆扎绳众横交错稳稳固定住,棱角压着道细长条压痕。
还没等谭雅诗弯腰拆封察看,就听见下边某位学生的发言:
“诗姐,刚才那个老师也是别班的班主任吗?”
“对啊老师,刚才她好凶!”
谭雅诗没有在意这个称呼合不合理,只要不唤她老谭怎么都好。
谭雅诗踏上讲台,从桌斗里摸出一把剪刀,一手撑着边缘,忽地笑了:
“什么别的班的老师啊,那是咱们的学年主任赖碧佘赖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