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策马扬鞭,直奔平安城而去。
但是,她不管虞达明是否清醒,能否说出小院中的其他同伙,就算是日后会授人以趁人之危的话柄,她也势必要亲手了结他,绝不会给他个痛快的。
赤云城和平安城相距不过百余里地,艳阳正盛时,她到了望月山庄所处的平安城外。
如今天下并不太平,新朝虽立,但世道颇乱,大多数城郡都如凤安城一般,治安管理差,城防松懈,任人自由来去,不会多加阻拦。
盛玲珑是头一回来平安城,刚牵着马走到城门口,便被守卫的士兵拦了下来,说是要盘查户籍路引之类。
盛玲珑脸色微僵,天知道她现在就是个黑户,就算是户籍还能正常使用,她也不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给人看,万一真被查出点儿什么来,她怕是要被抓起来下大狱了。
江湖草莽,哪儿能与官斗。
守卫开始不耐烦地催促。
盛玲珑又自认不擅说谎,此刻戴着月白面纱,支支吾吾地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守卫逐渐怀疑她心怀不轨的眼神中翻身上马,忙溜之大吉了。
从城门进怕是行不通了,若是强闯必会引人注意,恐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她是想找个偏僻的角落,趁人不备直接施展踏雪无痕进去算了,但转念一想,就算是成功进了平安城,但这白日里望月山庄想必守卫也是极为森严,她还是得找个地方猫着。
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还是再等上一等,晚些天色暗下来了,就悄摸翻墙吧。
盛玲珑骑着马,在城外的护城河边漫无目的的闲逛。
以如今的世道,除了皇城脚下,旁的地方压根儿没人会盘问的这么详细,她原以为平安城也是一样。
如今看来,平安城在虞大小姐的治理下,倒真称得上一声平安。
日头渐落,盛玲珑坐在河边柳树旁的墙头,手肘随意地搭在曲起来的膝盖上,垂下来的右腿轻轻晃动,衣裙被风吹得飘起。她将水壶里的水一饮而尽,擦掉嘴角的水渍,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腰间玉佩的流苏,目光遥遥地望着远处的山峦和青翠的柳树。
约莫再等半个时辰,就可以去做那翻墙越脊之辈了。
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染了一层碎金,鸳鸯嬉戏,柳枝浮动,偶有船家驶过,一派宁静祥和。
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河畔的宁静。
盛玲珑眸光一凝,循声望去,却在看清来人样貌时,神色骤然僵住。
面容如玉,眉若远山,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却不显半分轻佻,反而添了几分清冷之意。月白广袖翻飞,衣裳绣着的同色暗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流转着别样的光华。
两年不见,虞清至风采依旧,仍是那般风姿绰然。
盛玲珑松开被她的手指绞弄成一团的玉佩流苏,嘴角弧度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她居高临下地望着行至河畔,轻勒缰绳随即翻身下马的虞清至,眸中寒意凛冽。
“阿煦。”
不光样貌没有丝毫变化,就连那唤她的声线,也一如既往的清润和煦,温柔细腻,好似付出了一腔真心,里面不掺杂一丝虚情假意,细听甚至能听出些可笑的委屈来。
他委屈什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她没有让他父债子偿已经是她仁至义尽了,她都这么讲江湖道义了,他怎么还敢出现在她面前?
盛玲珑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乌黑似黑曜石般纯粹的眼眸里凝了一层薄怒,她俯视着墙下丈余远的男人,声音冷到如寒冬腊月的冰雪一般,刺进人的骨髓之中,直让人汗毛倒立,遍体生寒。
“虞清至,你来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惦记着玄冰卷?想再来骗我一次吗?”
虞清至从来没有听盛玲珑以这种语气说过话,清冽的声音似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极尽凉薄凛然,其中还夹杂着少许嘲弄,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阴翳,仿佛对他恨极、厌极。
在他的印象里,阿煦温婉,善解人意,说话轻声细语,眉眼含笑。
这两年来,他每天夜里都会想着她才能入睡,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想着再见时会是在何种场景之下,她会有什么反应,是对他恨之入骨,还是不计前嫌?如今看来,后者果真是他痴人说梦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一时间还是有些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墙头之上眉目冷厉,面如寒霜的紫衣女子,这一幕渐渐的与八年前相重合。
那个脸上笑容明媚又张扬的少女,似烙铁一般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
虞清至压下眸底的酸涩,轻抿的嘴唇微微翕动,喉结艰涩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如果不是虞达明,阿煦还会和八年前一样,意气风发,潇洒恣意。
这都是虞达明害的。
长睫之下,虞清至的眸底划过一丝阴翳,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他抬眸深深地注视着盛玲珑,声音有些沙哑:“阿煦,我从未对玄冰卷动过心思。”
盛玲珑挑眉,极短促地笑了一声,旋即满是讥讽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她顿了顿,颇有些自嘲的意味道:“这世上,没有人会别无所求的对别人好,我早就该想到的。”
虞清至眼眶泛红,眸光覆了一层雾色,他仰头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阿煦,倘若我有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