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她,像吗?”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峥山明白了,也笑了,“我见着的那些都是低级的,只知道进攻。我听说最高级的儡被主人操控着情感,跟人别无二致,如果脱离了操控,就像是个痴傻。这姑娘,就这么看着,也看不出来啊。”
“那怎么才能看出来?”
“你要是想知道,改天我给你查查?”
他低头沉思着,没跟他说笑。
峥山看他这样也沉了脸,正经了腔调,“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弄来的,但是徘徊于六界之外,只这一个身份,就说明了这女子不会简单。现在是多事之秋,幽冥的事现在还僵着,而天上的那些鸟绕着神殿飞,你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她是什么,留她在身边,都对你没半点好处。”
一室安静,安静到峥山都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过了许久,静得峥山都慌了,慕遥却轻笑了一声,“既如此,那我就把她还回去吧。”
转过头,他又变成了那个漫不经心,没心没肺的山主,“上次你托涯如来信说要喝酒,我都准备好了,等我一会儿,咱们喝酒去!”
峥山抚掌说好,眼神在姑娘和慕遥之间来回看了看,什么也没多说,笑着迈着大步离开了。
床上被慕遥早早下了沉睡决的女子正睡得安稳。
最近她总是睡得多,许是魂魄受损的原因。
慕遥看了许久,将她背起,走出了房间,走出了暮雪居。正值黄昏,夕阳在天际扬着红色的绸带,艳得缱绻。
他一步一步地背着她远离,像是几天前,他背着她回家一样,一样的重量,一样地弓着腰,一样地沉着脚步,一步一步,夕阳的光温柔地镀在两个人身上,走出了虔诚的滋味。
久别重逢,是怎样的?
擦肩而过,装作不识,还是抱头痛哭,喜不自禁?
他的久别重逢,是他一个人的重逢。似是而非地忆起了,便也就罢了。
他将她放在了最初看见她的地方,离那个洞远了些。
他刚想起身,她在睡梦中圈住他脖子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他轻轻一挣,没挣开。她将脸凑近他,埋在了他脖子下面。
黄昏的温柔一寸一寸地收回。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还想讹我?”
几不可闻的轻笑,竟有几分苦涩,“凭什么呢……”
你想来就来,想讹就讹,凭什么呢?
我甚至连你现在是活着还是被人做成了儡都不知道,做什么就要来讹我?
他把她的手扯下,她便像失了力气一样,瘫倒在树下,他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起身,将她旁边的结界打破,让她可以离开这座山。他给她机会离开,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走后,黄昏的余光彻底从她的身边收走了,干干净净。
吵着喝酒的峥山其实酒量并不大,却爱贪杯,没喝几口,就开始兴奋。他这一兴奋,平时就多的话,更多了。
他拉着慕遥絮絮叨叨地胡言乱语:“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了,反正你心里也没什么人,多认认人也是好的。你瞧不上仙界的,那咱就看看妖界的,那妖帝就不错,长的够好,对你也上心。你要是还不喜欢,咱就再看看别的界的,鬼界的就别看了,没几个长的正常的,神界的?也不行,神界没剩几个了,那神女白璃还是个不懂情爱的,当年那魔尊都让她整到封息塔里了,不行不行……”
慕遥觉得这得纠正,“我有喜欢的人。”
峥山怒了,“呸,我还不知道你,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问你人在哪儿呢,你说你还在人间找呢,你要是去找个女人,我也就信了,结果你去找山,最后你在这儿落脚我才明白,你这是给自己找地盘呢!这次又想糊弄我,当我真是傻的?”
想起确实是有这事,慕遥摸摸鼻头,淡淡一哂。
他拿起酒灌了一口,闭目想起那些山,一千年,如坠深梦。
说不怨是假的。
峥山喝得迷迷糊糊,说的话也软绵绵的,听来有几分惆怅,“慕遥,那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把妖帝拒之门外,又是不想听到什么消息呢……”
他的心咯噔一下,“峥山,你想岔了,不是这么回事……”
峥山抱着酒坛子,迷迷糊糊地呢喃:“嗯?”
慕遥垂了眼,平添几分动人落寞。
“她是我的故人。”
故人,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两个字,念在嘴边,就是一片缠绵。
他想起那些寒冷的日子,看着她从青石板路一步步走来,带来一路的血腥味,也记得她放在他手中的树叶,暖得烫手。
故人,故人,此话一出又谈何情浅。
他仰头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酒水来不及吞咽顺着嘴角蜿蜒流下,他没抹,低头把酒壶重重地放回了桌上,“当”地一声。
峥山吓了一跳。
慕遥利索地站起了身,往屋外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着离开了。
峥山想不明白他这人来疯要干什么,又喝了口酒,彻底醉倒了。
慕遥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那棵树下,可那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