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舟倏然一惊,回避了巫暮云投过来的眼神,不以为然道:“是吗?我都没察觉到。”为避免巫暮云怀疑,贺宴舟胡乱编了个故事给他,“大抵是因为早之前上山砍柴摔了一跤,摔出的病因吧?”
巫暮云饶有兴趣道:“哦?摔跤能将筋脉全部摔断?还是说,贺兄的这一跤不太简单,摔跤过程中还被人暗算了不成?”
贺宴舟顺势道:“对啊,不仅被暗算,手脚也摔断了,要不是青梧救我,我估计已经被埋在土里八年了。”
巫暮云显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但又不表现出来,同情道:“真是可怜。那你的手脚肯定也是青梧给你重新接上的吧?
“没错。”贺宴舟话锋一转,“我看二公子的伤已经好了,为何还要在我这破旧的小院子里受罪,整日清汤白饭怕是吃不习惯吧?”
巫暮云笑道:“吃得惯,怎么会吃不惯呢?这里虽然简陋,但我这不正被追杀吗??
“你不怕那些杀手找到这里来?”贺宴舟问。
巫暮云:“若真找到了这里,那我就离开,定不会将麻烦带到这里来。”
贺宴舟心道:“最好是!”他也觉得巫暮云是真把他这‘清风居’当成了避难所,否则他整日缠着他又是为了什么?
八年前两人确实见过,还挺‘熟’。
在南冥教八角亭下,巫行风邀贺宴舟喝酒赏月时,十七岁的巫暮云时常会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要么是来向他爹爹请教武功,要么就是抓着贺宴舟的衣袖,不依不挠地要与其比试一番。
当时‘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所以贺宴舟不论去哪都会掩人耳目一些,谁知竟是被巫暮云第一眼便认出了身份。
巫暮云是个好胜之徒,贺宴舟不忍打击他的好胜心,所以迟迟选择回避,可是有一天,这臭小子竟假装刺客与他动了手。
结果可想而知是贺晏舟赢了。再次见面时,贺晏舟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始调戏上了人家,弄得巫暮云早早便懂得了一些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懂的事情。
所以贺晏舟认为,当时的巫暮云肯定很讨厌他。
现在想来,好在自己带了面罩,没叫这臭小子看出长相来,如今全身不过三成功力,也很难露出马脚,除非……除非巫暮云跟踪他回到逍遥派,看见了他的长相。但逍遥派把守森严,他估计也进不去。
贺宴舟脸上的冷汗愈发多了起来,巫暮云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却不说破,只道:“嗯……月风清高,夜色如水。现下你我都睡不着,不知贺兄有兴趣听一听小曲么?”
贺宴舟疑惑道:“小曲?”
巫暮云从腰间掏出了之前在竹林用过的口弦,“这东西在南诏很流行,几乎所有人都会。我手里这个是小时候母亲给的,长大了便一直带在身边。”
“不知贺兄有没有听过‘天下蛊人’?”巫暮云突然问。
贺晏舟自然知道,但此时也只能无知的摇了摇头。
贺晏舟的反应是巫暮云意料之中,于是他到:“‘天下蛊人,女子当先’。正是我母亲,南冥教教主夫人木兰朵。她曾是南诏最厉害的御蛊师,也是南诏女王最器重的左膀右臂。”
“可惜,我八岁时,母亲死在了一场瘟疫中。那是南诏有史以来波及范围最广的瘟疫,而瘟疫的源头便是那些带有剧毒的蛊虫。南诏国曾因为这场瘟疫损失惨重,最后是我的母亲用牺牲换走了瘟疫。”
在巫行风嘴里,木兰朵是南诏最美的女子,也是南诏最勇的战士,温柔且强大,勇敢且善良,一代女流之辈,却从不输给男儿郎。
木兰朵用躯体为引,焚烧了成千上万携带瘟疫的蛊虫。
贺晏舟不太会安慰人,此时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能含糊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并不想揭露谁的伤疤……”
巫暮云却无事似的笑道:“这可不是揭伤疤,说给贺兄听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而已。”
贺晏舟别回头,小声嘀咕道:“我……不想知道。”
巫暮云不在乎他怎么说,靠坐在窗户上,穿过一株白梅看着天上的半弦月亮,将口弦对准嘴唇,缓缓吹出了一首曲子。
贺宴舟体内紊乱的真气逐渐平静了下来,之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也缓和不少,这似乎是安神曲。于是贺宴舟便顺着巫暮云悠扬的弦音开始了调息。
原来巫暮云一早便发觉了贺晏舟身体的不对劲,所以才说要吹曲子给他听这样的话。
许久,清风拂过,带起了几片落叶,在清风居那口布满苔藓的小缸里留下了几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