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将人抱住。
可关关难过,他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自然也没抱过人。现在闫慎搂着他脖子,他该怎么抱?
迎面直接抱起来的话,那腿放哪里,跨腰上吗?
穆远到抽一口凉气,摇了摇头,这这这有点奇怪。
犹犹豫豫间,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将闫慎的头靠在自己的右肩上,搂着腿弯,把人抱起来了。
闫慎看着高挑,但是很瘦,他勉勉强强能抱得动,不过从门口走到榻前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距离远倒不是煎熬的,煎熬的是闫慎的小动作好多……他真想知道他到底做什么梦了!
还没走几步,闫慎环着他脖子一再收紧手臂,朝着他怀里一个劲儿钻,头发抚着他脖颈,怪痒的,像羽毛挠着他心里,他竟然不争气地……脸有些热。
他平复着呼吸,轻声道:“大人别蹭。”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真的不动了。
穆远大脑也是有些空白,反应有些慢,竟然都没想到一个睡着的人怎么会这么听话。
他把人放在榻上,轻轻取下胳膊,生怕惊醒了他。
可当他刚一松开手,像是胸口突然空虚了一样,闫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穆远思量着,只要躺下了躺实了就好了。
可正当他扶着他的脖颈放在枕头上的时候,不小心压着闫慎的衣服,脖颈的衣领又往下落了些,闫慎平日衣服穿的很严实,恐怕是捂的,这脖颈白的有些晃眼,穆远目光一滞,赶紧移开了眼。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给闫慎拢了拢后领,颇有君子修养,挑着指尖拽衣服,生怕非礼碰了人家。
心里七上八下间,他余光突然看见一道淡淡的疤,约莫有十公分长,一直从后颈延伸到衣领下,时间应该是过了许久,疤都已经褪成了淡棕色。
可就是消不掉。
“还有个大一点的孩子,大概七、八岁吧?我听说那孩子的脖子上都被他娘拿刀子划了那么长一道口子,满脖子的血。”
他突然想起这句话。
穆远的手突然滞在了空中,神情愕然,却没有作声,只是眉心紧锁,指尖有些发颤地轻轻抚摸着那道疤,一遍又一遍问自己,是真的吗……
“你过来一些。”
“你别走远。”
“鬼鬼神神,不可能。”
“我小时候来过江南,跟别人学的。”
耳边都是闫慎不经意间与他说过的话,他却当时不以为意。
一直忧扰他的疑虑突然散开,不是拨云见月的明朗,而是沉入了另一个谷底,他心里像是被什么蹂躏一番,疼极了。
所以,不是听说过,不是旁观者,竟是经历过吗……
他深深换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呼出,像是抱着小孩一样,轻轻地拍了拍闫慎的背。
“大人,我不走,你睡吧。”
他给闫慎刚盖好被子,闫慎就卷着被子朝床榻里侧挪了挪,看着就像是梦里调整了下睡觉姿势。
床榻外侧空出一大片,一天一夜没合眼,任是谁,都有躺下的冲动。
穆远坐了很久,轻轻叹了口气,又凑身上去给闫慎把被子盖好。他在榻边又坐了一阵,又侧头看了看闫慎,又给他掖了掖被子。
就在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发现闫慎即便睡着,眉间也淡淡地有一些痕迹,似乎有不安,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
他抬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惊喜地发现竟然真的舒展开了。
他就着这姿势合衣躺了下来,闫慎是朝着他睡的,羽睫轻覆着,呼吸安静平稳,或许是身体回了暖,双唇上也带上了些血色。
他一边看着他,一边想到,慈恩寺里,他不该把他的手松开去那边的。
尸体坠落在他面前,被别人把伤疤拿来装神弄鬼,他该有多难受。
古有闫慎者,狠厉暴虐。史书对他那样评价了,世人也就那么认为了。
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以仅仅用只言片语的褒贬来概括?
对于他人的经历,除了那人自己,其他人永远没有资格去盖棺定论。
所以一切都不是无本之木,对画皮的偏执如此,难以归家亦是如此。
过往到底是如何一刀一刀把人雕刻成这样。
穆远怔怔望着他,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落在池子里,打在蕉叶上,他起身熄了蜡烛,又轻身平躺了回去。
四周都黑了下去,唯留一点点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地上。
许是因为今晚见了血,他闭上眼很久也没能睡着,平躺着心脏一下一下地鼓跳,实在让他觉得心慌。
他抱着双臂还了个姿势,背对着闫慎,右侧卧睡。
可他躺了一会儿,雨越下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大。这个床榻很宽,刚刚翻身过去,都能感觉背后都有些凉意。
他突然觉得会不会离身后人太远,闫慎会不会夜半被雨声吵醒,想要伸手却碰不到他?
他稍微向后挪了挪身子,挪了一点,后背就轻轻贴到了身后人的额头。
还好,原来不远。
他闭上眼睛,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也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