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闻声回望,只见是方才堂上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
说实在的,穆远对这女子印象颇深。方才在内厅,那知县一发威若放是一般人早都吓的头也不敢抬,而她还能镇定自若、言辞铿然,实非一般女子能够做到。
这人身上穿的也只不过是布衣织就得羽青长裙,若不是腰间玉佩实在晃人眼,穆远差点以为她是那老翁哪位知书达理的孙女。
穆远低首作揖道:“小姐可是有事?”
女子身后的小姑娘暗戳戳拉了拉她的衣袖,那女子脸上带了些笑意,开口道:“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今日你帮了本小姐,作为回礼,本小姐请你去鸿运楼一坐如何!”
这女子一开口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完全乖顺柔和的长相不符,穆远愣了一瞬,就刚刚这番话,听着是邀约,实则是“你必须来”的语气。
但这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懂得你来我往推辞推辞?
穆远即便知道可能摆脱不了,却还是笑了笑道:“多谢小姐美意,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那女子摆摆手,变脸如变天,嫌弃道:“本以为是个爽快人,怎么和那些公子哥一样酸溜溜的,我说走就走。”
穆远心道此人虽然张扬了些,但却也是真性情,他原本也是个不拘一格的人,在闫慎这不爽那不悦的冲击之下,已经许久没这么松快过了,他终于下定决心道:“恭敬不如从命,小姐先请。”
***
鸿运楼是大同最大的酒楼,一般世家勋贵设宴会选在此处,平民百姓压根儿就进不来。
一路上对方喋喋不休,直至坐在这里,都还没说完。穆远简直后悔了八辈子,突然觉得待在闫慎身边多幸福,至少耳根子落个清净。
他从她那一大段话里才听出几句关键信息,比如她的名字叫许挽月,她的父亲是当今户部尚书许怀,她平日闲来无事就喜欢去周边村子里转转,自小向往行侠仗义……反正该抖的家底都抖地差不多了,就差和他说掏心窝子话了。
穆远认真地点了点头,终于忍不住拉回正题:“许小姐,令尊若是户部尚书,张伯的案子便好办些,小姐可以让许大人去调田契文书,但草民以为,还是得尽快,以免被人做了手脚。”
许挽月一手撑着下巴,歪七扭八的身子突然坐直,深以为然道:“要是知道能这么做,我早就让爹爹去帮我办了,哪还用得上去打官司,话说这些事情,一般只有官员才会知悉,并不向百姓公开,穆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穆远当时在看那些案牍文书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有些罪是百姓都不知道这样做就会入刑,这也正是他忧心的地方,但他名不正言不顺,又怎能妄议:“抄录文书的时候见过而已。”
“你是哪里的书吏?”
“草民在大理寺任职。”
“哦,大理寺……什么!大理寺!!!”许挽月差点跳了起来,身后的婢女也瞪大了眼睛。
小案上的茶水都被颠了出来,穆远讶然望向她,只见这小姑娘脸上诧异、不平、恐惧交加,偏偏还要给自己壮胆道:“那闫、闫慎现下在不在大理寺?”
明明喊个闫慎的名字都已经抖得不行,许挽月还撑着面子故作镇定。
穆远不禁叹气,果然大理寺能驰名四方都是闫慎的功劳。
他用巾帕轻轻拭了拭桌面的水,温声道:“大人公务繁忙,多是辗转在皇宫和大理寺之间,有时候一连半月也不见得能见着人,草民只是个书吏,哪能知道大人行踪。”
穆远语毕,却发现许挽月面上犹犹豫豫,颇为不自然。刚刚还自诩侠客无所畏惧,现下就像个团毛的小鹌鹑。
他垂眸默了片刻,低笑一声,抬眼安慰道:“小姐不必紧张,大人其实很好。”
许挽月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瞪大了眼睛道:“他身边的人我认识不少,说他好的只有你一个。”
正所谓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许挽月愣愣道:“你不会和他是同一种人吧?”
穆远手指捻着茶盖,轻轻划着杯壁边沿,道:“不知许小姐所言是把我们视作哪种人,我只知都是人,悲喜痛楚都生在血肉身躯上,没有差别。”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厚如玉,但脸上神色却淡了几分。
许挽月自知是不是说错了话,打着圆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那人大家都这么说,而且我——”她结结巴巴了一阵,“我主要就是嫌他退了和我的婚事。”
瓷盖相碰的声音突然止住,穆远觉得手中茶盖近乎有几斤重,压根抬不起来,刚刚脸上的从容不迫瞬间散尽:“……闫慎与你有婚约?!”
许挽月皱眉道:“早都定下来了,结果皇上突然下旨免了这桩婚事,我当时心里还纳闷儿呢,就去打听了一番,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闫慎的老相好找上门了!听说还是个美人儿。”
她撇撇嘴道:“虽然说我也不喜欢他吧,但被拒婚我还是很没面子的!还好他还有点良心澄清了一下,他要是什么都不说就把我给甩了,我一定要给他,还有那狐狸精点颜色看看!要甩也必须是我甩他!”
某狐狸精如坐针毡,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系统!!!你给我滚出来!!!穆远心里已经开始咆哮。
系统:[宿主好久不见,检测到宿主情绪起伏较大,宿主可放心,闫慎各项数据稳定。]
穆远:[怎么,不卡bug了?活过来了?活过来就给我好好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这属于意外事件,不在控制范围之内。]
穆远真的很想很想把这系统踹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