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菀夕望着他,许久许久,才缓缓的,声音却异常笃定而清晰道:“不是的!她没死,她生下来是活的,我亲耳听到了她的哭声。”
梁浅眸色一怔,神色巨变,但脑中很快又闪过了洛菀夕小产时的情景,那时她每日神思恍惚,天天拉着他向他央求:“求求你,求求你去把我们的孩子找回来,她没死,她真的没死。”
想到这,梁浅感到胸口闷闷的发堵,他可以理解那时的洛菀夕是忧思过度,可过了这么久?难道她还没有清醒过来?
他试着拿出从前的话来安慰她,“那孩子的尸体是我亲自查看的,确实是生下来便夭折了。”
洛菀夕从床上坐起,拍着自己的胸脯,像在对梁浅起誓一般的激动道:“不,不是的,那具尸体不是今安的,是我让二娘从宫外找来的已经夭折了的女婴。那孩子我把她换了出去,换的时候还专门看了一眼,孩子长的白白净净的,虽然下巴瘦的像个锥子,可脸上一点皱都没有,一看就是个秀气的女娃,她耳后有一个小小的蝴蝶胎印,我怕日后不能跟她相认,便将你寄回来的同心锁刻了字放在她的襁褓里……”
她越说越激动,整个脸都涨红了,梁浅怕她刚醒身子受不住,伸手想要将她搂在怀里,洛菀夕却条件反射的往后缩了一下,于不经意间避开了他的手,见氛围有些尴尬,她又将脸撇向一旁,神色慢慢镇定下来,伸手锊了锊自己脸庞的碎发,向着梁浅牵了牵唇,语气紧张又生疏道:“没事,我没事。”
梁浅的手就僵在半空,看着缩在床角的洛菀夕,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半晌,才将手放下,避开她的目光,坐回床尾,声音淡淡的问她,“你为何要用死婴去换那孩子?”
洛菀夕双手抱腿蜷缩在床角,如墨般的秀发披散在两侧,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又脆弱,可张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却又一点都不怯懦,她说:“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做,那今安就会被人害死!”
梁浅将头转向她,目光带刺,冷的吓人,“谁会害她?”
洛菀夕一点都没有犹豫的说:“你的父皇和母妃!”
梁浅眼中的寒光暗下,生出一丝恍惚,显然他是震惊的,可他看向洛菀夕的目光却又好似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不可置信。
生为他们的儿子,梁浅不会想象不到,他的父皇母妃能做出什么事来!
可今安毕竟是他的生身骨肉,跟他们也是连着骨水,他不理解,他们怎么可能冷血到这个地步?
他将头低低的垂下,双拳死死的摁在床上,胸腔急剧起伏着似在压抑着什么,等他稍稍平复了些,他才抬头将视线投向洛菀夕,“还能说下去吗?要是不累,我想听听他们还对你做过什么。”也就是说,他也需要一些佐证,来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
洛菀夕点点头,“你想听,我就继续说下去。”也怪,躺在那的那几天她明明都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可刚刚那一口血吐出去,整个人又好似轻松了不少。
他想听,她就说,可一张口却不知要从哪里说下去,想了想,竟没头没脑地向梁浅讲述起了,傅氏是如何在她的食物里给她动手脚的。
“你以为她是给我下毒吗?没有,她对我可好了。”
傅氏没有给洛菀夕下毒,不仅没下毒,还给她送来了大量的补品和水果,水果都是寻常人家吃不到的,听说好多都是南越送来的贡品,水果是甜的,补品有些也是甜的,不仅补品是甜的,连她喝的水都是甜,除了补品和水果,傅氏每天还要让人给她做各种花样不同的糖水。
吃了一段时间洛菀夕觉得腻了,傅氏还苦口婆心劝她说,“水果和补品都吃不坏人,大人吃了好,孩子吃了也好,为了孩子你一定要多吃点。”劝完后,每天照旧还是成堆成山的补品贡品给她送来。
洛菀夕也是第一次怀孕,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怀孕的妇人稍不注意就会得消渴症,于是照着这种吃法,她身体很快就吃出了问题。
她吃的越多人就越消瘦,后来明明她自己都觉察出了不对,可太医每次来看诊,还说她和孩子都无恙。
怎么可能无恙呢?
一次二娘来看她,一眼就觉察出了不对,洛菀夕便将她的症状告诉了二娘,二娘回去就给淑姑说了,淑姑一听就知道她得了孕中消渴,淑姑偷偷给她配了些药,又嘱咐她一定要少吃甜食。
可在宫中,傅氏连给她找的厨子都是苏浙厨子,每道菜都会放两把糖进去,洛菀夕最后没有办法,只能什么东西都少吃点,虽然她还是越来越瘦,但肚子却一日大过一日的隆起了。
到了生产前,有一个人告诉她,绥国的女人是不可能在大乾皇宫生下活的孩子的,梁浅的父皇母妃也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洛菀夕一开始还不信,她觉得人再恶毒,总不会恶毒到连自己的骨血都不放过,但她还是将自己听到的告诉给二娘,二娘提醒她不管这话是真是假都该留个心眼。
于是二娘便帮她暗中查了太医院指给洛菀夕预备帮她接生的医婆。不过花了几百两银子那婆子便亲口认了,说傅氏身边的嬷嬷已经来给她打过招呼,让她想办法将产程拖长点,最好大的小的都活不下来。
二娘听了她的话,气的当场差点把桌子掀了,破口大骂道:“这都是些什么恶毒玩意儿,连自己的亲孙女都想弄死,地狱里的恶鬼都没她可恶。”
骂完她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光骂有什么用呢?还得想办法才行。
她打听到那婆子儿子是个赌鬼,欠了一身的账整天被债主追着打,正不知到哪里去躲债,于是二娘灵机一动便给那婆子又添了几百两银子,安排人把他们送到了绥国去,等到了洛菀夕要生产的那一天,二娘则和淑姑一起装成那婆子和她同伴的样子混进宫里帮洛菀夕接生。
最后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了下来,二娘担心傅氏不会放过那孩子,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死婴拿出来去给傅氏交差,淑姑则将今安藏到隔壁的厢房里,打算之后再找机会将今安带出宫去,等梁浅回来了,他们就把这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让他自己去和他的父皇母妃讨说法去。
可事情开始都挺顺利,后来却出了纰漏,洛菀夕和二娘在这边和傅氏他们周旋的时候,淑姑那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他从淑姑手上将孩子抢走,并警告淑姑让她不要声张,还说他就是来救这孩子的,只要她们不自己把这事捅出去,它日他定会将这孩子定会平平安安的交还到洛菀夕的手上。
洛菀夕那时刚生产完,整个人都虚弱的不行,二娘得知此事后,趴在她耳边悄咪咪的把事情告诉了她,洛菀夕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她甚至想立刻冲出去把孩子给追回来,可面对傅氏面和满屋子围着她转的宫人太医,她连床都下不了,她知道如果她沉不住气,真的和傅氏将脸撕破,傅氏心狠起来,说不准要杀多少人来灭口,所以当时即便她已经心急如焚,痛苦欲死,也不得不躺在那陪她们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直到梁浅回来……
听到这,梁浅终是忍不住问道:“那时……你为何不把这些事告诉我?洛菀夕……我是你的夫君啊,你就这么……不信我?”
他的语气不是责怪,是心疼、是愤懑,是黯然,是恼恨……
洛菀夕定定的看着他,眼波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她垂着头,颤着声低低的回答说:“不是不信,是……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