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管事早年在封家档口当学徒，学红白仪式做主持那套，偶尔也跟着去起灵迁坟，但碍于本身“灵感”较差，没有天生阴阳眼的那些伙计好用，三十多岁了在档口里还是二线员工。

他为人友善脑袋灵活，换了他人早就转行另辟蹊径，但西管事不同——他另辟蹊径的方式是，换了一种市场眼光来看到“玄学”这个行业。

玄门档口的生意，千百年来无非三色：红、白、黑。

红为喜事、白为丧事、黑为法事，现代玄门生意哪怕有所拓展，也是绕着这三色三事，譬如?开光器物、定制化风水产品、阴阳宅选址这些。

这西管事想要引进新的一色，叫作绿——绿幕。

他要做直播，然后给玄门生意带货。

这位西管事熟读深思多年，在碰到封序南以前，就一直在研究此道，因此才在合适的机遇出现时，直接成功提案。

在西管事看来，各大档口这几年生意不好，最大的原因就是客户群体在流失——这种流失指的是，客户老了或者直接过世了，是完全没有挽回余地的。

运行千百年的玄门理念和客户一样，都是一代代相传的，但近百年社会巨变，在人工智能都能算命的时代，玄门一定要思变，一定要打开新的客户群体。

那就是年轻人。

封序南回忆片刻：“他说，现代年轻人大多数不信玄学，但现在他不需要客户相信，他只要客户感兴趣。”

所以他的想法是做自媒体，什么群体大就钻什么群体的痛点，追星的就推应援玄学打架，光棍的就推桃花反正会黄，年轻人爱看短视频降智，他就开直播哄小孩。

这不是传承之道，这是生财之道，但封家的实际情况摆在这里——不生财怎么传承。

先活着才有出路走。

封序南听完，当天就用结算后仅有的资金把西铺面的合同续了，全权把西面的档□□给他运营，直播间也是上个月才筹备好，西管事每天亲自直播，收效还见微，但七拼八凑至少营业额够发工资了。

银冽听完，在喝鱼粥的间隙，又给西管事送了一朵小花花。

封序南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默然吃了两口菜，口风一转：“西管事说，他不是第一次想做这个策划，二伯还在的时候他就当面提过，但被狠狠训斥了一顿，说这些丢人现眼。”

银冽还不以为意，就听封序南接道：“我以为九叔公也会排斥。”

“……小屁孩，”银冽听笑了，“你真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那种老古董。”

封序南只是觉得有点意外。

确实，银冽已经远比想象中“将近百岁”的妖怪更适应这个新社会，但封序南也没想到，在这种被看成是原则性问题的事情上，他的接受程度也能比自己的侄子辈还高许多。

银冽有种被看扁的不悦，筷子一放：“密狱教的东西比你们想象中多。”

密狱早年的风格，其实叫做“非人类行为矫正中心”更合适。

当初他们收纳大量精怪半仙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建国后，让这些群体更好地接受社会变迁，消除封建的、原始的习性和观念，主要培养人文主义精神。

他第一次进密狱是在三十五年前，直到二十年前到特别监区，他对社会发展的认识从来没有断过。

三十五年前银冽进入密狱接受改造，每天看电影电视剧，那尺度可能比现在能播的都大，狱里24小时小说音乐熏陶着，他那时候除了每天上课就爱听摇滚乐，还写信让五哥给他买嬉皮士的衣服，什么诺吉亚手机、大霸王游戏机，他们当时玩的都是最先进的那一批。

而且为了培养他们这些“人”出狱后的社交能力，密狱那时还组织春游，由专队带领去听演唱会看演出，外贸发达的那几年他还作为代表，出国跟外面的精怪吸血鬼交流过。

封晓萤惊呼：“我梦想中的大学生活！”

银冽双手抱胸：“我会唱的英文歌比你们都多信不信。”

不得不说密狱这开化力度着实比老年大学强百倍，这样看来，教出来的妖怪比身在狱外当大爹的那些老辫子更开明，也就不奇怪了。

封序南却从中听出了一些对不上的信息，看了眼银冽：“密狱是建国后就开始实施强制收容，建国至今也快六十年了，但九叔公是到三十五年前才入狱？”

银冽闻言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只是默然挑了鱼片吃掉。

半晌他嘴角一勾，淡淡道：“因为那之前我都在帮密狱抓人。”